第23章 布條骨聲_牧羊人:活著再見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3章 布條骨聲(2 / 2)

血沫突然從他牙縫裡冒出來,不是咳嗽帶的淺,是從喉嚨深處湧的濃,暗紅的沫子沾在嘴角,被他舌尖舔了舔,留下道腥紅的痕。他抬手指向那截尺骨,手腕抖得像風中的破布,銀灰色的袖口滑下去,露出裡麵纏著的紅布條——和拳套裡的那截一樣,黴斑啃透的布麵上,“辛”字的斷筆處凝著黑泥,像被什麼硬生生咬掉了尾巴。

“你們……認得這骨頭?”

問話裡裹著血沫的黏,尾音往上挑,帶著點扭曲的笑。他往尺骨的方向挪了挪,臀部在紅土上磨出淺痕,像條沒骨頭的蟲。那截尺骨還在輕輕晃,骨縫裡卡著的肉絲被風一吹,粘在他的鞋尖上,把銀灰色的皮革染出點發暗的紅——和當年在格鬥俱樂部,他拳套上沾的鼻血,是同一種色。

楊傑的斷指又往扳機上壓了半分,“哢”的聲響裡,他喉結滾了滾,把湧到嘴邊的罵咽了回去。溶洞的風卷著紅土往深處鑽,吹得那截尺骨在地上打了個轉,骨尖的血痂蹭過銀灰色的褲腳,像在他身上蓋了個暗褐的章,章裡藏著三個字:認得了。

鄧班的手掌落下來時,我後頸的汗毛突然就順了。不是輕飄飄的搭,是帶著股沉勁往肩窩裡按,掌心的老繭蹭過戰術背心的織帶,“沙沙”響裡裹著他體溫的熱——那是常年握槍磨出的厚繭,指根處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去年奪刀時被劃的,此刻正硌在我肩胛骨的骨縫裡,把剛才發顫的勁全壓了下去。

“收隊後寫報告。”他的聲音貼著我耳朵,壓得隻剩氣音,戰術頭盔的護耳擋住了大半,卻擋不住那股紅土似的沉。喉結在頸間滾了滾,像吞了顆小石子,“把看見的、聽見的,一字不落記下來。”

手電筒的光柱在他領口晃了晃,剛好照見那枚狼牙吊墜。母狼的獠牙在光裡泛著啞光的白,根部的血漬厚得像層漆,被光柱一照,透出點發黑的暗,拉環的鐵圈勾著迷彩服的拉鏈,晃出細碎的冷光,在紅土上投下道晃動的尖影,像把沒出鞘的刀。

“現在,把這畜生銬起來。”

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尾音砸在溶洞的岩壁上,彈回來的回聲裡裹著蝙蝠糞的黴味。他抬手時,我看見他袖口的紅土沫子簌簌往下掉,落在我手背的戰術手套上,混著剛才蹭到的血,凝成小團暗紅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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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傑的動作沒半點拖泥帶水。他從戰術腰帶上拽出手銬時,金屬鏈“嘩啦”撞在槍套上,斷指捏著銬環的動作帶著股狠勁——不是對犯人,是對自己那截缺失的小指,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截麵的硬繭蹭過冰冷的銬體,“哢”地壓出半分響。

銀灰色的手腕在抖。不是害怕的顫,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軟,腕骨處的勒痕還泛著紅,被手銬的鋼圈一卡,“嘶”地擠出點血珠,順著銀灰色的羊毛袖口往下滲,把布料染出條暗褐的痕,像條沒長全的蛇。

“哢嗒——”

手銬鎖死的脆響在溶洞裡蕩開,帶著金屬咬合的鈍。楊傑往回拽了拽銬鏈,對方突然劇烈抽搐了一下,西裝內襯裡掉出樣東西——是截紅布條,比拳套裡的那截長出寸許,布麵被汗浸得發亮,黴斑隻啃了邊緣,中間的“辛”字還完整,最後那一捺拖得很長,卻被血泡得發脹,布紋裡的棉線全支棱著,像道剛結痂的傷口,紅肉外翻著,沾著點發黑的血痂。

我盯著那截布條的血痕,突然認出是新漬——不是溶洞裡蹭的紅土,是新鮮的血,帶著點半透明的黏液,該是從什麼傷口上剛蹭下來的。楊傑用斷指挑起布條的末端,布角還纏著半根黑絲線,是辛集興娘當年縫補時用的那種,線頭上沾著的皮肉屑細如棉線,在光柱裡微微顫。

鄧班的狼牙吊墜還在晃,獠牙尖的冷光掃過那截布條,把“辛”字的筆畫照得愈發清晰。他往溶洞外偏了偏頭,“帶出去。”聲音裡沒了剛才的沉,多了點說不清的澀,像紅土渣卡了喉嚨。

銀灰色的身影被拽起來時,紅布條從掌心滑下去,掛在手銬的鏈環上,隨著腳步晃悠,血泡的“辛”字在光柱裡忽明忽暗,像個被血浸透的句號,把十三年前石榴樹下的皂角香,全圈在了裡麵。

風從溶洞深處鑽出來時,帶著股蝙蝠糞的陳黴味,卷著紅土往鼻腔裡灌。不是輕飄飄的拂,是像無數細小的沙礫往五官裡鑽,我猛地偏頭,牙關咬得發緊,舌尖抵著下齒齦,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裡裹著紅土的砂粒,砸在紅土上“噗”地炸開,卻沒衝淡嘴裡的味。

那是股鐵鏽的腥,混著點甜。不是紅土的糙,是舌尖被牙齒硌破的血,溫熱的液珠順著舌麵往喉嚨裡滑,把腥甜滲進每個味蕾。我盯著地上那口帶血的唾沫,突然愣住了——這味道太熟悉,熟悉到讓鼻腔發酸。

十三年前的健身房還飄著新橡膠墊的味。拳擊擂台的圍繩纏著紅綢,辛集興舉著拳套朝我笑,左眉骨的舊疤在日光燈下泛著淺紅。他突然拽過我的手,把截紅布條塞進我拳套的指縫,布麵的滑膩蹭過掌心,是他娘用皂角煮過的綢子。“戴著,”他往我拳套上捶了捶,指節撞得皮革“咚咚”響,“挨揍也得帶著,我娘說這布能鎖魂。”

那天我被他按在擂台上,鼻血淌進嘴裡,也是這股腥甜。紅布條從拳套裡掉出來,飄在我眼前,綢麵上“辛”字的筆畫被血泡得發脹,像朵沒開的石榴花。

風又卷著紅土往嘴裡灌,我狠狠抹了把嘴,指腹沾著的血混著紅土,成了暗褐的泥。

鄧班往戰術背心裡塞最後顆手雷的動作頓了頓。拉環的鐵圈勾住了迷彩服的織帶,被他用拇指往下按,“哢”地嵌回夾層,金屬的冷硬順著指尖往骨頭縫裡鑽。他的指腹蹭過手雷表麵的防滑紋,那裡還留著昨夜的紅土印,被汗泡得發黏,像層沒乾透的痂。

“兩小時。”

他抬頭時,晨光剛好落在他眼角的皺紋裡,把紋路裡的紅土沫子照得清清楚楚,像沒擦淨的血。眼神帶著紅土坡特有的糙,不是嚴厲,是藏在硬殼下的軟——當年在藏區搜山,他也是這樣看丟了方向的新兵,眼裡裹著風雪的沉,卻把最後塊壓縮餅乾塞過來。

他扯了扯領口的狼牙吊墜,母狼的獠牙在晨光裡泛著冷光,根部的血漬厚得像層漆,被風一吹,獠牙尖的陰影掃過我手背,像把沒出鞘的刀。“彆走遠,”他往紅土坡的方向偏了偏下巴,喉結滾了滾,“這風邪性,卷著紅土能把人影都吹散,容易迷方向。”

我盯著他手裡的手雷拉環,鐵圈的反光裡,能看見自己發紅的眼。遠處橡膠林的葉子被風吹得“嘩啦”響,像誰在翻舊賬,把十三年前的皂角香、健身房的橡膠味、此刻紅土的腥,全攪在了一塊兒。

鄧班拍了拍我後背,戰術背心裡的彈匣“哐當”撞在我肋骨上,“去吧,紅土記著事呢,你們也該說說話。”他轉身時,狼牙吊墜在晨光裡晃出細影,把“兩小時”三個字的尾音,全纏在了紅土的風裡。

楊傑的後背往橡膠樹乾上靠時,樹皮的褶皺陷進了迷彩服的織帶裡。老樹滲出的汁液順著他的褲縫往下爬,黏在膝蓋的護具上,暗褐的痕像道沒擦淨的血痂,被風一吹,在布料上洇出更寬的印。他那截斷指在戰術腰帶上蹭得愈發頻繁,截麵的硬繭磨過帆布的織紋,“沙沙”聲裡裹著橡膠林的潮氣——那是種混著腐葉與樹膠的腥甜,像被雨水泡透的舊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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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不是辛集興了。”

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時,他喉結猛地滾了滾,斷指突然攥緊,把腰帶的扣環捏得發白。左眉骨的疤在晨光裡泛著紅,是去年緝毒時被碎石崩的,此刻被回憶扯得發緊,“從他把那截紅布條塞進我手心開始,就不是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裡混著點紅土渣,砸在樹根處的蟻穴上,驚得黑蟻四散逃竄,“那布條上的黴斑,比老院子牆角的青苔還厚。”

我彎腰去撿那副陷在紅土裡的拳套,指尖剛觸到皮革就猛地縮回——太黏了,是血和露水混在一起的黏膩,像按在塊沒化透的凍肉上。指縫裡的山麂鬃毛在指腹間刮出細碎的癢,灰白的鬃毛根根倒豎,沾著的暗紅不是土,是半乾的血痂,指甲摳上去能感覺到布紋裡嵌著的紅土砂粒,硌得掌心發麻。

紅布條在風裡晃得愈發厲害。黴斑像群貪食的蟲,把原本鮮亮的紅啃成了暗褐,卻偏偏讓“辛”字殘存的筆畫更顯突兀——最後那一捺斷得像被生生咬掉的,斷口處的布纖維支棱著,沾著點發黑的血,像道沒愈合的傷口在滲膿。

我突然想起十三年前的石榴樹下。辛集興娘踩著縫紉機踏板,“哢嗒哢嗒”的聲響裡,紅綢子在她膝頭亮得像浸了油。她往布麵上紮最後一針時,銀亮的針頭突然頓了頓,線頭在“辛”字的捺尾處斷得乾脆,“這樣才牢。”她舉著布條笑,鬢角的碎發沾著皂角沫,“你們仨的布條,都是這針腳,斷了也能拚回來。”

可眼前這截布條,斷口處的纖維早就發脆,被紅土泡得發脹,哪裡還能拚得回?山麂鬃毛突然抖了抖,像是被風裡的什麼東西拽了下,把紅布條往拳套深處扯,黴斑的碎屑簌簌落在我手背上,像層薄痂從記憶裡剝落。

“辛集興到底發生了什麼?”

話從喉嚨裡滾出來時,帶著股被紅土嗆住的澀。我攥著拳套的指節泛白,紅布條的斷口蹭著掌心,像在無聲地反駁。“他怎麼會做出這些事……”舌尖抵著被硌破的傷口,鐵鏽味混著橡膠林的腥氣往鼻腔裡鑽,“我敢肯定,他一定是被逼無奈的。”

楊傑的斷指停在了腰帶扣上。他轉頭時,橡膠樹的汁液剛好滴在他手背上,暗褐的點混著指縫裡的紅土,像顆沒長圓的血珠。“被逼?”他扯了扯嘴角,笑聲裡裹著紅土的砂,“紅布條上的血是被逼的?黑布袋裡的骨頭也是被逼的?”

風卷著紅土往拳套的裂縫裡鑽,把“辛”字的斷筆糊得愈發模糊。我盯著那截在風裡掙紮的紅布條,突然想起辛集興娘往布上噴水的樣子——水霧落在綢麵上,凝成的水珠裡映著三個湊在一塊兒的影子,那時的紅布條還浸著皂角香,哪裡會有這般蝕骨的腥?

“還記得辛集興格鬥俱樂部的擂台嗎?”我把拳套往紅土上狠狠磕了磕,皮革撞擊濕泥的“噗”聲裡,混著鐵鏽和黴味的氣浪往鼻腔裡鑽——是血痂被震碎的腥,纏著山麂鬃毛的潮腐,像塊浸了臟水的舊布堵在喉嚨口。指縫裡的紅土砂粒被抖出來,落在“辛”字的斷筆上,把那道疤似的筆畫糊得更暗,“那時的紅綢圍繩總纏著汗味,他每次上擂前,都要把他娘縫的紅布條往拳套裡塞,說那布用皂角煮過三遍,針腳裡全是平安符。”

拳套的皮革在掌心慢慢發熱。是剛才攥得太狠,把體溫揉進了血泡的黏膩裡,指腹能摸到布紋裡嵌著的細棉線——和當年格鬥俱樂部拳套裡的紅布條一模一樣,都是辛集興娘特意選的“筋線”,說是牢得能拴住魂。

楊傑的喉結猛地滾了滾,像吞了顆紅土疙瘩。他那截斷指突然攥緊,戰術背心領口的紅布角被帶得往上飄,露出裡麵繡的半朵石榴花——針腳被血泡得發脹,粉白的花瓣暈成了暗褐,像哭過的眼睛,“金瀾夜會的激光燈掃過他袖口時,我就瞅見這紅布角了。”他的聲音突然發顫,斷指的硬繭在腰帶扣上磨出“沙沙”響,“那時他正跟個光頭碰杯,黑布袋就擱在膝頭,袋口沒紮緊,晃悠時露出的那截白,比冰櫃裡的凍肉還瘮人。”

我想起金瀾夜會的香氛味。甜得發膩的空氣裡,辛集興的銀灰色西裝泛著冷光,黑布袋放在紫檀木茶幾上,袋底的紅土蹭在桌麵,像誰不小心潑了勺泥漿。他舉杯時,袖口的紅布角一閃而過,那時隻當是舊物,此刻才驚覺——那布上的黴斑,早不是當年皂角香裡的潔淨,而是浸了血和泥的腐,像塊被扔進陰溝的碎綢。

“他攥著布袋的指節泛白,”楊傑的聲音壓得更低,斷指蹭過紅布角的石榴花,針腳裡的血珠被磨得發亮,“我隔著三張桌子都聞見了——是福爾馬林泡透的腥,混著點新鮮的血甜,跟證物袋裡那些孩子指骨的味,一個模子刻的。”他突然偏頭往橡膠林裡啐了口,唾沫裡裹著的紅土渣落在拳套上,“他還衝我笑,那笑裡的紅血絲,比擂台上打輸時的還密。”

風卷著紅土往拳套的裂縫裡鑽,把紅布條掀得更高。黴斑的碎屑簌簌往下掉,有的粘在我手背上,被掌心的汗泡得發漲,像層沒蛻乾淨的痂。我突然想起格鬥俱樂部的更衣室,辛集興往我拳套裡塞紅布條時,指尖的繭蹭過我手背,帶著皂角的清苦,“這布認人,”他眼裡的光比擂台燈還亮,“將來不管在哪,見著這布,就像見著咱仨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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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刻這布,正被紅土和血泡得發脹,在楊傑那句“一個模子刻的”裡,抖得像片要落的枯葉。我攥緊拳套,指腹碾過“辛”字的斷筆,突然摸到點凸起——是根沒被黴斑啃透的棉線,在斷口處倔強地翹著,像誰沒說完的話,卡在十三年的風裡。

風卷著紅土往橡膠林裡鑽時,帶著股鑽縫的狠勁。紅土粒打在拳套的皮革上,“劈啪”響得像撒豆子,最邊緣的縫線被掀得往外翹,露出裡麵發灰的棉絮,混著點暗紅的血痂,被風扯得“吱呀”直響——那是皮革被血泡透後發脆的聲,像塊浸了水的舊牛皮,稍一拽就要裂開。紅布條在指縫裡掙了掙,黴斑的碎屑簌簌往下掉,有的粘在橡膠葉的絨毛上,有的順著風打了個旋,竟落在楊傑的斷指上,被他掌心的汗泡得發漲,像粒發了黴的種子。

恍惚間,十三歲那年的皂角香突然漫了過來。

老院子的石榴樹正掛著青果,拳頭大的果子藏在葉隙裡,被風撞得“咚”地碰著枝椏,驚得葉上的露水往下掉,打在辛集興娘的縫紉機上。鑄鐵的機身泛著暗光,踏板被踩得“哢嗒哢嗒”響,節奏跟樹上的蟬鳴擰在一塊兒,稠得像熬化的糖稀。她藍布褂子的袖子挽到肘,露出半截沾著線頭的胳膊,手心裡攥著的紅綢子亮得嚇人——不是現在這副蔫樣,是滑溜溜的潤,像浸了桐油的緞,陽光往布麵上落,能彈回來半道虹,把她鬢角的碎發都染成了金。

“這布得用皂角煮三遍。”她往我腕上纏紅綢時,指尖的溫度透過綢子傳過來,暖得像塊捂熱的玉。皂角的清苦混著石榴花的甜,順著風往鼻尖鑽,她的銀針在布麵上紮出細密的小孔,“煮透了才能鎖住魂,”針腳密得像蟲爬,銀亮的線在紅綢上繃出細弧,“尤其你們這些野小子,拳頭硬,性子野,得有東西拴著才好。”

我盯著她捏針的手,指腹磨出的薄繭蹭過綢麵,把紅綢子壓出淺淺的印。她膝頭的竹籃裡,還堆著另外兩截紅布,上麵都繡著半朵石榴花,針腳歪歪扭扭的——是辛集興趁她不注意,搶過針線瞎縫的,花瓣的邊緣扯出長長的線頭,像條沒剪乾淨的尾巴。“等你們仨的布條湊齊了,”她把最後一針紮進布麵,線頭在“辛”字的捺尾處打了個死結,“就是朵完整的花了。”

風突然變了向,橡膠林的腐葉味把皂角香衝得七零八落。

楊傑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裡裹著的紅土渣砸在拳套上,“可魂鎖不住貪念。”他的斷指在戰術腰帶上蹭得更凶,截麵的硬繭磨過紅布角的石榴花,針腳裡的血珠被碾得發亮,“金瀾夜會的水晶燈照在他臉上時,那眼神亮得像餓極了的野狗。”

他頓了頓,喉結滾了滾,像是把湧到嘴邊的腥氣又咽了回去。“他把黑布袋往茶幾上一摔,袋口敞著,露出的那截尺骨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斷指突然攥緊,紅布角的石榴花瓣被捏得變了形,“說這是‘捷徑’,比在擂台上挨揍強——他說這話時,指節捏得發白,腕上的紅布角露出來半寸,黴斑爬得比老牆根的青苔還厚。”

我低頭看拳套裡的紅布條。那截“辛”字的斷筆處,還留著點沒被黴斑啃透的紅,像塊褪了色的朱砂。突然想起辛集興娘往紅綢上噴水的樣子,水霧落在亮閃閃的綢麵上,凝成細小的珠,映出三個湊在一塊兒的影子:我舉著拳套轉圈,楊傑扯著紅布角傻笑,辛集興蹲在縫紉機旁,偷偷往紅布裡塞了片石榴花瓣。

“他還摸了摸那截骨頭,”楊傑的聲音突然發顫,像被紅土渣卡了喉嚨,“說這玩意兒比金腰帶值錢,能換座帶泳池的彆墅。”他往橡膠林裡偏了偏頭,斷指的硬繭蹭過紅布角的針腳,把血泡的暗紅蹭成了灰,“可他忘了,他娘當年煮紅布時總說,‘乾淨錢掙得慢,但睡得穩’。”

風又起了,卷著紅土往拳套的裂縫裡鑽。紅布條被吹得往外探,露出裡麵的細棉線,還是當年辛集興娘選的“筋線”,說是牢得能拴住水牛。可此刻這線早被血泡得發脆,被風一扯,竟斷了根,飄悠悠地往天上飛,像條沒了魂的紅蛇,把十三歲那年的皂角香、石榴花的甜、還有金瀾夜會的銅臭味,全纏在了一塊兒。

楊傑突然不說話了,隻是盯著拳套上的紅布條。他的斷指輕輕碰了碰那截“辛”字,像是怕碰碎了什麼,指尖的汗暈在布麵上,把那點殘存的紅,浸得更深了。

拳套上的紅布條突然被風掀起,像隻受驚的蝶撲棱著翅膀。黴斑的碎屑簌簌往下掉,露出裡麵嵌著的細棉線——不是尋常的白棉線,是辛集興娘特意選的“筋線”,青灰色的,帶著植物纖維特有的糙,卻韌得驚人,勒進布紋的溝壑裡,把紅布條的邊緣收得緊緊的,像道沒縫嚴實的傷口。

我盯著那線突然怔住了。十三年前在辛集興格鬥俱樂部的更衣室,我見過這線。辛集興蹲在長凳上,正往拳套裡塞紅布條,指尖捏著的筋線在布麵上繞了三圈,打了個死結,“我娘說這線是用桑樹皮泡過的,”他往我拳套上捶了捶,皮革撞出“咚咚”響,“能把布跟拳套縫成一體,打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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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把我按在擂台上時,紅布條就是這樣從他拳套裡掉出來的。圍繩的紅綢被汗水浸得發暗,他的膝蓋頂著我的腰,呼吸裡的皂角香混著汗味往我臉上噴,紅布條飄在我鼻尖前,筋線勒出的布紋蹭過我的嘴唇,把“認輸”兩個字堵得死死的。我咬著牙往起掙,看見他拳套裡露出的筋線,正隨著揮拳的動作微微顫,像根繃直的細鐵絲。

風突然卷得更猛,紅布條被掀得幾乎直立起來,筋線在晨光裡泛著冷光,把“辛”字斷筆處的布纖維扯得發白。

“他娘的縫紉機還在嗎?”

楊傑的聲音突然撞過來,帶著橡膠林的潮氣,把我的回憶砸得晃了晃。他抬頭時,晨光剛好斜斜切過他眉骨的疤——那疤是去年在溶洞裡被碎石崩的,邊緣還泛著淺紅,此刻被光一照,像條沒長好的蚯蚓,趴在眼皮上方微微顫。他的斷指在戰術褲縫上蹭了蹭,指腹的硬繭刮過布料,發出“沙沙”的響,像在磨什麼心事。

我沒接話,隻盯著他鬢角沾著的紅土渣。那土跟老院子的紅土一個色,帶著點鐵鏽的腥。

“去年緝毒路過辛集,我繞去了老院子。”他的喉結滾了滾,聲音壓得低了些,像怕被風聽去,“石榴樹沒了,樹樁被鋸得平平的,斷口處的年輪裡卡著點紅漆——是當年咱們在樹乾上刻身高的漆,早乾成了塊硬痂。”他往橡膠林深處瞥了眼,晨光透過葉縫落在他手背上,“院子裡堆著十幾個黑布袋,跟溶洞裡的一模一樣,袋口的麻繩都打著‘萬字結’,是辛集興他爹教咱們打的那種。”

我突然想起老院子的石榴樹。樹乾歪歪扭扭的,枝椏上總纏著辛集興娘曬的皂角,青綠色的,風吹過就晃出清苦的香。樹下的縫紉機擺在磨得發亮的青石板上,鑄鐵機身的漆掉了大半,露出裡麵的灰黑,踏板上的木紋裡嵌著紅布條的線頭,是辛集興娘縫補時不小心勾掉的。

“布袋上沾著紅土,”楊傑的斷指突然攥緊,指節泛白,“我碰了碰,袋底硬邦邦的,像裝著根長骨頭,邊緣的帆布被磨出毛,露出裡麵的黑布襯裡,沾著點暗紅——不是土,是血,乾硬得像層殼。”

風卷著橡膠葉的潮氣過來,掀得拳套的皮革“吱呀”響。紅布條上的筋線被吹得微微顫,我突然看見線頭上纏著的小半截布——是被硬生生扯斷的,邊緣還帶著點紅,像當年辛集興娘縫完最後一針,故意留下的線頭,說“留著點念想,好認”。

可這念想,此刻正被紅土和血泡得發脹,在楊傑那句“跟溶洞裡的一模一樣”裡,抖得像片要落的枯葉。我低頭摸了摸拳套裡的筋線,糙得硌手,卻比記憶裡的更韌,像誰用它把過去和現在,縫成了個解不開的死結。

我攥著拳套往紅土裡按的力道重了些,指節抵著皮革的裂縫往下碾,血珠順著指腹往布紋裡滲——不是順順當當的流,是像被紅土吸著似的,一厘一厘往深處鑽,把暗褐的皮革染出片發暗的紅,像道沒愈合的傷口在滲血。拳套的指節處早就被血泡得發脹,按進紅土時“噗”地陷下去半寸,濕泥從指縫裡擠出來,裹著指縫裡的山麂鬃毛,把灰白的鬃毛染成了紅褐,像束被血浸透的舊麻。

“聽鄧班說要建個紀念館。”指腹蹭過紅布條上的黴斑,碎屑沾在指尖,帶著點潮腐的黏,“把這些紅布條都收進去,用玻璃罩著,旁邊擺上老照片。”我突然想起辛集興娘的縫紉機,鑄鐵機身的漆掉了大半,踏板上的木紋裡嵌著紅布線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說要讓後來人知道,這些布上的血,不是白流的。”

風突然停了,橡膠林的葉影定在紅土上,連最細的枝椏都沒晃。紅布條垂在拳套上,像條泄了氣的紅蛇,黴斑的碎屑簌簌往下掉,有的落在楊傑的斷指上,沾著他指腹的汗,慢慢洇開,像層剛結的薄痂;有的落在紅土裡,砸出比針尖還小的坑,把“辛”字斷筆的影子蓋得更暗。

楊傑的斷指動了動,把那層黴斑碎屑蹭在戰術褲上,布麵立刻洇出個灰黑的印。“他娘的皂角樹也得種上。”我盯著拳套裡露出的筋線,那線被血泡得發亮,卻仍韌得像根細鐵絲,“鄧班說,當年辛集興娘煮布用的皂角籽,他一直收著,就埋在紀念館的地基下。”

陽光穿過橡膠葉的縫隙照下來,在紅土上拚出碎金似的斑。我想起老院子的皂角樹,樹皮裂開的紋路裡卡著紅布條的線頭,是辛集興爬樹時掛掉的,他娘總說:“樹有根,布有魂,連著呢。”此刻拳套陷在紅土裡,紅布條的斷口貼著濕泥,像在往土裡紮根,把那些被血泡過的記憶,全往深處埋。

“辟邪的物件,總得有個根。”我把拳套按得更實,指節的血徹底滲進皮革,和紅土融成了一色,“不然風一吹,就散了。”楊傑的斷指突然搭在我手背上,截麵的硬繭蹭過我的指腹,帶著點紅土的糙,像在說:散不了,紅土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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