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窺視、火雨與高牆為界
青銅鑿子的出現，像一股強勁的風，暫時吹散了部落內部因血祭而產生的陰霾。那冰冷堅硬、能輕易鑿開岩石的金屬，以其無可辯駁的力量，向所有人宣告了一條新的道路——依靠雙手與智慧，而非虛無的獻祭。人們看待燧燁的目光，已近乎圖騰，那是一種混雜著敬畏、依賴與絕對信任的複雜情感。
然而，燧燁心中的弦卻繃得更緊。他知道，這新生的力量是一把雙刃劍。遠方的窺視者，絕不會對這道突然立起的圍牆和河穀中日夜不息的奇特煙火視若無睹。
他加大了偵察的力度和頻率。岩親自帶領最精銳的小隊，不再僅限於遠觀，而是開始冒險抵近西北方的山脊線，試圖捕捉更多關於“山外人”的線索。他們帶回來的消息令人不安：對方顯然也發現了他們的偵察活動，活動的痕跡變得更加隱蔽，像是在玩一場沉默的狩獵遊戲。岩甚至在一次極其危險的潛入中，發現了一處被遺棄的臨時營地，那裡的火塘餘燼旁，散落著一些獸骨和……幾片打磨得異常光滑銳利的黑曜石碎片。
這種玻璃質的火山岩，能產生比燧石更鋒利的邊緣。對方的工藝水平，似乎並不低。
“他們……人不多。但……很小心。像……潛行的豹。”岩用儘可能準確的詞彙描述著，眼神凝重。
燧燁撫摸著那冰涼鋒利的黑曜石片，心中的危機感更甚。這是一群有組織、有耐心、且掌握著相當技術的對手。他們像陰影中的狼群，在耐心等待著獵物露出破綻。
不能再被動等待了。燧燁決定主動設下陷阱，至少要抓到一個“舌頭”，弄清楚對方的意圖、規模和實力。
他精心策劃了一次“表演”。他讓一部分獵人故意在遠離圍牆的地方進行一場看似鬆懈的狩獵，製造喧嘩，留下明顯的痕跡。而岩則帶領最好的伏擊手，攜帶新製作的、頂端綁著青銅刺的重型投槍，潛伏在狩獵隊返回必經的一處狹窄林間通道兩側。
計劃起初進行得很順利。“誘餌”隊伍成功吸引了注意。伏擊小組觀察到有幾個模糊的人影，利用地形和植被的掩護，遠遠地綴在狩獵隊後麵，觀察著他們的舉動。
但當伏擊圈即將合攏的那一刻，意外發生了。對方極其警覺，幾乎在岩發出攻擊信號的同時，就察覺到了危險！他們沒有選擇硬拚，而是發出一種尖銳古怪的呼哨聲，同時猛地向伏擊區域投擲出數個用乾草和某種樹脂快速捆紮成的球狀物！
“砰！砰！”
那些草球在觸地的瞬間猛地爆開，並非產生巨大的殺傷，而是騰起大量濃密刺鼻的、帶著古怪臭味的煙霧！煙霧迅速彌漫，遮擋了視線，強烈的氣味甚至乾擾了獵犬般的嗅覺。
伏擊小組頓時陷入混亂，嗆咳聲四起。等煙霧稍散，那幾個追蹤者早已借著林地的掩護，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在原地留下幾個仍在冒煙的草球殘骸，以及一片被染成怪異顏色的地麵。
“他們……有準備。”岩帶著伏擊小組無功而返，臉色鐵青，不僅僅是因為失敗，更是因為對方展現出的這種超出他們認知的、詭異的手段。“那煙……臭，眼睛疼。”
燧燁檢查著草球的殘骸，心情沉重。對方不僅警惕，而且擁有類似“煙幕彈”的原始戰術裝備。這場潛在的衝突，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棘手。
對方的反擊來得更快，更淩厲。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月黑風高。哨塔上的獵人最先發現異常——西北方的夜空中，突然出現了幾個快速移動的紅點，像是低飛的流星，正朝著河穀方向疾馳而來！
“敵襲！”淒厲的警報聲瞬間劃破夜的寧靜！
整個部落被驚醒。人們慌亂地拿起武器，奔向圍牆。
燧燁衝上哨塔，瞳孔驟然收縮。那根本不是流星！那是幾個被點燃的、巨大的草球，如同原始的火焰投石，正被某種巨大的彈力也許是利用粗韌的藤蔓和樹木的彈性）遠遠地拋射過來！
它們的目標並非精準打擊，而是覆蓋性的縱火！
“滅火！準備沙土！”燧燁嘶聲大吼。
但已經晚了。燃燒的草球帶著呼嘯聲越過牆頭，重重砸落在聚居地內部！它們顯然經過特殊處理，極易碎裂，裡麵的油脂和樹脂四濺開來，瞬間引燃了乾燥的茅草屋頂、堆放的柴薪和晾曬的獸皮！
頃刻間，多處火起！濃煙滾滾，火光衝天！婦女兒童的驚叫聲、男人的怒吼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混雜在一起，部落陷入一片混亂！
“不要亂！取水！用土蓋！”燧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嘶力竭地指揮著。他跳下哨塔，親自衝向一處最大的火點，用獸皮撲打著火焰，組織人們從溪邊傳遞水罐，用挖掘圍牆時囤積的沙土覆蓋火源。
混亂中，他瞥見老巫並沒有參與救火，而是站在她那洞穴入口的高處，手中搖動著那串古老的骨鏈，麵對著西北方，用一種極其蒼涼而憤怒的語調，吟唱著晦澀的咒文。那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古老的力量，穿透了喧囂的火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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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突如其來的“火雨”襲擊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對方顯然意在威懾和製造混亂，而非強攻。當最後一顆燃燒的草球落下後，遠處再無聲息。
部落的人們花了半夜時間，才終於撲滅了所有明火。幸運的是，圍牆完好無損，對方並未趁亂攻擊。但損失依然慘重：好幾處窩棚被燒成白地，儲存的過冬乾草損失大半，更有幾人被燒傷。
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煙味和一種壓抑的恐懼。人們臉上不再是獲得青銅時的狂喜，而是劫後餘生的驚惶和麵對未知攻擊手段的無力感。
燧燁站在滿是灰燼和水漬的廢墟中，臉上被煙火熏得漆黑，手掌也被燙傷。他望著西北方那片深邃的、仿佛隱藏著無數惡意的黑暗，目光冰冷徹骨。
試探結束了。
對方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宣告了他們的存在和敵意。這不是一場可以避免的衝突。
他轉過身，看著驚魂未定、臉上寫滿恐懼和依賴的族人們，緩緩舉起了手中那柄青銅鑿子。鑿子在殘餘的火光下，反射出冰冷而堅定的光芒。
“牆，還在。”他的聲音因吸入煙塵而沙啞，卻清晰地傳遍寂靜的營地，“火，也會再升起。”
他指向那片焦黑的廢墟，又指向西北方的黑暗。
“他們……害怕了。害怕我們的牆，害怕我們的火，害怕我們……變得強大。”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從今天起，高牆之內，是我們的家園。牆外之敵……”
他停頓了一下，將青銅鑿子狠狠楔入身旁一根燒焦的房梁木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皆為敵人。”
沒有歡呼，隻有一片沉重的、混合著恐懼與決絕的寂靜。人們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無論是石矛還是木棍，目光逐漸變得同樣堅定。
文明的搖籃，注定要用血與火來澆鑄。和平的幻想被徹底打破，生存的道路，隻剩下戰鬥一途。
【第一卷：薪火之初，終】
卷末總結：
來自現代的靈魂林燁，於三皇五帝時代的莽荒中重生，獲名“燧燁”。他引領孱弱的部落，於凶獸環伺、危機四伏中，點燃文明之火：駕馭火焰、發現鹽巴、開創農耕、築起高牆、製定曆法、馴服陶輪、最終煉出青銅。他戰勝狼群與劍齒虎，亦成功扼殺了部落內部血祭的陋習，將希望與秩序植入人心。然而，文明的微光終引來了遠方的窺視，一場來自“山外人”的淩厲火攻，徹底打破了脆弱的平衡，宣告了衝突的到來。燧燁與他nascent的部落，站在了曆史的岔路口，身後是初生的家園，前方是未知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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