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他皺著眉，極其緩慢地彎下腰，用兩根手指，拈起了那個小東西。
入手很輕，很軟，能感覺到裡麵填充了什麼東西。針腳粗糙得驚人，形狀也歪歪扭扭，看起來就像小孩子胡亂縫製的失敗品。
他的第一反應是荒謬和煩躁。這又是什麼無聊的把戲？給他這種毫無用處、粗製濫造的東西乾什麼？浪費布料。
他幾乎要隨手將它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但指尖傳來的、那極其細微的、屬於她的體溫殘留，以及剛才她那張漲紅、緊張、泫然欲泣、寫滿了窘迫和期待的小臉，卻莫名地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捏著那個醜醜的小布包，站在原地，目光晦暗不明地看著它。
他想起那些多出來的水，想起那件披風，想起她細聲道謝時亮晶晶的眼睛…
所以…這是…回禮？
用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用她那笨拙得可憐的手藝，做出來的…回禮？
一種極其陌生、極其細微的情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的心湖裡漾開了一圈微不可見的漣漪。
不是喜悅，不是感動，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滯澀感。
他從未收到過這樣的“禮物”。磐石城沒有禮物，隻有貢品、戰利品和配給品。而這個東西，顯然不屬於其中任何一類。
它毫無價值，甚至有些可笑。
但卻…沉重得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這樣捏著那個小平安符，在書房門口站了許久。走廊裡空無一人，隻有牆壁上熒光石發出的、冰冷不變的光線。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隻是默默地、將這個與他格格不入的、醜醜的小布包，攥進了手心，然後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書房的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
而另一邊，溫念念一路狂奔回房間，砰地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氣，臉頰紅得像是要燒起來，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裂。
她送了！她真的送出去了！
他是什麼表情？他會不會很生氣？他是不是直接扔掉了？
巨大的後悔和後怕瞬間淹沒了她。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她懊惱地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幾乎不敢想象後果。
時間在忐忑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林猛的聲音，似乎是來向城主彙報什麼軍情。
溫念念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豎起耳朵仔細聽。
她聽到書房門打開的聲音，林猛走了進去。
彙報似乎很簡短。幾分鐘後，書房門再次打開，林猛走了出來。
一切正常。沒有聽到斥責聲，沒有聽到東西被扔出來的聲音。
溫念念稍稍鬆了口氣，但心裡依舊七上八下。
她不知道的是，書房內。
林猛在彙報時，眼角的餘光下意識地掃過城主那張冰冷簡潔的書桌。
然後，他的目光猛地頓住了，臉上露出了見鬼般的表情。
隻見在那堆滿了緊急軍情報告和戰略地圖的金屬桌麵上，在一個不那麼起眼、卻又絕不會被忽略的角落——筆筒的旁邊——赫然放著那個…與他剛才在門口驚鴻一瞥看到的、被城主捏在手裡的、醜得有點彆致的…灰白色小布包？！
它被放在那裡，安安穩穩地，甚至被稍微整理了一下姿態，讓它那歪歪扭扭的形狀看起來…順眼了一點點？
林猛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或者產生了幻覺。
城主…居然把那個東西…放在書桌上了？！和那些至關重要的文件放在一起？！
他猛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彙報的後半段幾乎說得顛三倒四。
封碣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副官的失態，隻是麵無表情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擊著。
隻是在林猛行禮告退，轉身離開之後。
他的目光，才緩緩地、落到了筆筒旁邊那個小小的、灰白色的、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的“禮物”上。
看了許久。
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極其輕微地、碰了碰它那粗糙的表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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