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城,這座矗立於永夜之中的鋼鐵堡壘,其堅固不僅在於高聳的城牆和森嚴的守衛,更在於數千人凝聚在封碣絕對權威之下的意誌。然而,再堅硬的磐石,也懼由內而生的侵蝕。當城主周身那無形卻令人安心的強大氣場,因某種不為人知的焦灼而出現一絲微不可查的裂隙時,潛藏在陰影中的毒刺,便悄然探出了頭。
地點是西區一個名為“沉錨”的酒館。這裡是底層守衛、自由獵手和一些從事灰色行當之人聚集的地方。空氣中永遠混雜著劣質酒精的刺鼻氣味、汗臭和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昏暗的燼礦燈下,人影綽綽,交談聲壓抑而含糊。
在酒館最角落一個光線難以企及的卡座裡,幾個人正圍坐在一起。為首的不是彆人,正是之前因散布流言被罰,逐出核心守衛序列的阿傑。他臉上的陰鬱比以往更重,眼神裡閃爍著不甘和怨毒。坐在他旁邊的,有他曾經的副手刀疤劉,還有一個精瘦似猴、眼神滴溜亂轉的男人,名叫“老鼠”,是城內消息最靈通的包打聽之一。
“傑哥,您看……”老鼠壓低了聲音,幾乎湊到阿傑耳邊,“這都多少天了?城主除了必要的露麵,幾乎都待在主堡裡。連日常的城牆巡視都交給了林猛那家夥。外麵‘禿鷲堡’和‘掠食者’的崽子們越來越囂張,咱們城主……真就一點都不管了?”
刀疤劉猛灌了一口渾濁的麥酒,重重地把木杯頓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引得附近幾桌人側目,他又趕緊低下頭,咬著牙低聲道:“還不是因為那個女人!自從那個叫溫念念的女人不見了之後,城主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要我說,那女人就是個災星!來了沒幾天,搞得城內雞飛狗跳,傑哥您也被牽連!現在她人沒了,城主倒像是丟了魂!”
阿傑沒有說話,隻是用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粗糙的木桌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他聽著手下的話,眼神陰鷙。他比這些蠢貨看得更清楚。城主的狀態,絕不僅僅是“丟了魂”那麼簡單。那是一種壓抑的、瀕臨失控邊緣的焦躁,雖然被城主強行用冷酷的外表掩蓋,但對於熟悉他的人來說,那種細微的變化,如同冰麵上的裂痕,清晰可見。
這,是他的機會。
“管?他現在哪有心思管外麵?”阿傑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刻意引導的嘲弄,“他的心思,恐怕早就跟著那個女人,飛到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老鼠眼珠一轉,立刻順著話頭往下說:“傑哥您的意思是……城主他……被那個女人迷了心竅,連咱們磐石城的死活都不顧了?”
“我可沒這麼說。”阿傑陰惻惻地笑了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掃過周圍那些看似在喝酒、實則豎著耳朵偷聽的人,“我隻是覺得奇怪。以前,彆說‘禿鷲堡’的人在邊境探頭探腦,就是有一隻畸變老鼠敢靠近城牆十裡之內,城主都會親自帶人把它碾成渣。可現在呢?人家都快把偵察哨設到咱們家門口了,城主卻連麵都不露一下。”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了一些,確保周圍幾桌都能隱約聽到:“你們說,一個男人,得被迷惑到什麼程度,才會連自己親手打下的基業、幾千號跟著他吃飯的兄弟,都拋在腦後?”
這話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間在酒館壓抑的空氣裡激起了漣漪。
鄰桌一個穿著破舊皮甲的自由獵手忍不住插話道:“阿傑隊長……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城主他……他或許隻是有彆的安排?”
“安排?”刀疤劉嗤笑一聲,搶過話頭,“什麼安排需要他整天把自己關起來?我看就是心裡有鬼!說不定那女人根本不是走了,是卷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跑了!城主這是沒臉見人!”
“就是!”老鼠也添油加醋,“我聽說啊,那女人來曆不明,穿得也怪模怪樣,保不齊就是‘掠食者’或者‘禿鷲堡’派來的高級奸細!用美人計把咱們城主迷住,套取了情報就跑路了!現在城主是又丟人又丟份兒,正窩火呢!”
惡意的揣測如同毒液,在昏暗的燈光和酒精的催化下,迅速彌漫開來。人們總是傾向於相信更戲劇化、更符合自己陰暗想象的“真相”。
“不會吧……城主他那麼英明……”
“英明?英明能被女人耍得團團轉?”
“我說最近怎麼感覺城裡氣氛不對,巡邏都嚴了不少,原來是城主自己心裡慌了啊!”
“要是城主真的……那咱們磐石城怎麼辦?外麵那些豺狼虎豹還不得一擁而上?”
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擔憂、懷疑、甚至一絲恐慌的情緒,開始在酒館這個小社會裡滋生、蔓延。
阿傑看著眼前的情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動搖城主的威信,質疑他的判斷,讓恐慌的種子在人們心中生根發芽。隻要人心散了,這磐石城,就不再是鐵板一塊。
第一百零三章:內部的毒刺下)
流言的傳播速度,比瘟疫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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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內,關於“城主被異界妖女迷惑心智”、“因私廢公致城池安危於不顧”、“甚至可能已被架空”的種種猜測和誹謗,如同無形的毒霧,從“沉錨”酒館這樣的陰暗角落,逐漸擴散到了市集、工坊,甚至一些普通守衛的休息區。
版本也越來越離奇。有的說溫念念是異界派來的魅魔,吸乾了城主的精氣;有的說她是帶著某種毀滅性武器來的,現在武器丟了,城主正焦頭爛額;更有的說,城主其實已經受了重傷或者中了奇毒,現在主堡裡那個隻是個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