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點兵,如期舉行。
清晨,當那代表集結的、低沉而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在磐石城上空回蕩時,所有的竊竊私語和不安揣測,都暫時被壓製了下去。無論心中有何想法,當那道如同山嶽般挺拔冷峻的身影出現在校場高台之上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脊梁,收斂了所有雜念。
封碣穿著一身玄黑色的正式鎧甲,肩甲上的暗紋在模擬的晨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沒有佩戴頭盔,黑色的短發利落,麵容如同刀削斧鑿,沒有任何表情。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緩緩掃過台下肅立的數千名城防軍戰士,所過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隻有一片壓抑的呼吸聲和鎧甲摩擦的細微聲響。
沒有慷慨激昂的演說,沒有對近期流言的任何提及。封碣隻是站在那裡,便是一種無聲的宣告——他依舊是這座城池絕對的主宰,他的意誌,便是磐石城的方向。
“開始。”他吐出兩個字,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校場。
林猛上前一步,代替城主下達了一係列簡潔而精準的指令。陣列變換,武器操演,戰陣配合……一切都如同精密的機械般運轉,展現出磐石城守衛軍訓練有素的強悍風貌。隨後,封碣親自走下高台,如同移動的冰山,穿行於各個方陣之間。他偶爾會停下腳步,隨手拿起一名士兵的武器檢查,或者指出某個方陣配合中的細微瑕疵。他的點評一如既往的冷酷直接,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卻讓被點到的士兵既緊張又莫名地感到一種被重視的榮耀。
整個點兵過程,肅殺,高效,充滿了力量感。那些關於城主“狀態不穩”、“因私廢公”的流言,在這絕對的力量展示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許多原本心中存疑的士兵和低級軍官,看著城主那冷硬如初、掌控一切的身影,心中的疑慮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敬畏和依賴。
然而,這一切落在某些有心人眼中,卻有了不同的解讀。
高老站在校場邊緣的觀禮台上,拄著拐杖,渾濁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看到了城主的威嚴,看到了軍隊的強悍,但也看到了更多細節——城主在巡視時,那比平時更加緊繃的下頜線;他在聽取林猛彙報時,那幾不可查的、快速敲擊佩刀刀柄的指尖;甚至在他看似專注地檢閱方陣時,那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難以捕捉的……空茫?
那是一種心不在焉的疲憊,被強行用意誌力壓製和掩蓋著。
點兵結束後,封碣沒有多做停留,徑直返回了城主府。高老看著他那挺拔卻莫名透出一絲孤寂的背影,沉吟良久,最終,拄著拐杖,一步步地,也向著那座象征著權力核心的堡壘走去。
他必須再去談一次。為了磐石城。
城主書房,氣氛比校場上更加凝滯。幽藍的燼礦燈光芒下,封碣已經卸去了鎧甲,隻著一身深色便服,坐在寬大的金屬座椅上,手裡拿著一份剛剛送來的、關於“禿鷲堡”近期異常物資調動的報告。但他的目光,似乎並沒有聚焦在文字上。
高老走進書房,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後緩緩閉合,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
“城主。”高老微微躬身行禮。
封碣抬起眼,目光落在高老身上,沒有任何歡迎或拒絕的表示,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等待他開口。那眼神深邃如同寒潭,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
高老直起身,沒有繞圈子,直接切入主題,聲音蒼老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城主,今日校場點兵,軍容整肅,士氣可用,老臣欣慰。”
封碣沒有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高老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沉重:“然而,城主可曾注意到,今日點兵,內城三大家族的代表,隻來了兩人,且神色間頗有敷衍之意?可曾注意到,市井之間,關於城主近日……心神不屬的流言,非但沒有因點兵而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封碣,語氣帶著懇切與擔憂:“城主!老臣追隨您建立這磐石城,親眼見證您帶領我們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一條生路!老臣比任何人都清楚您的雄才大略,您的鐵血手腕!正因如此,老臣才更不能坐視不理!”
他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激動顫抖:“如今外有‘禿鷲堡’、‘掠食者’虎視眈眈,內有小人散布流言,動搖根基!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城主您……您近日深居簡出,連日常巡視都交由副手,這絕非您往日作風!老臣鬥膽一問,您究竟因何事困擾?是否……與那位溫小姐有關?”
他終於將那個盤旋在所有人心中,卻無人敢直接提及的名字,擺到了台麵上。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凍結了。
封碣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如同兩把冰冷的刀子,直刺高老。他周身那股原本內斂的壓迫感,如同解開了束縛的凶獸,轟然彌漫開來,讓高老這等見慣風浪的老臣,也感到一陣心悸,幾乎要喘不過氣。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高銘,”封碣開口了,聲音低沉,緩慢,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他罕見地直呼了高老的名字,“你,在質疑我?”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
高老心頭一凜,但他既然來了,便已做好了觸怒城主的準備。他強頂著那令人窒息的壓力,挺直了佝僂的脊背,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老臣不敢質疑城主的權威!老臣是在擔憂磐石城的未來!城主,您是一城之主,是數千人的依靠!您的每一個決策,每一次情緒波動,都關乎著這座城池的存亡!那位溫小姐,她來曆不明,她的出現本身就充滿了蹊蹺!如今她突然消失,更是引得城主您……您狀態異常!老臣不得不問,不得不諫!”
他深吸一口氣,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痛心:“城主,紅顏禍水,古來有之!切莫因一時之私情,毀了我等浴血奮戰才換來的基業,寒了萬千追隨者的心啊!”
“私情?”封碣重複著這個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無笑意的弧度,他從座位上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的壓迫感更加強烈,“你認為,我封碣,是那種會被兒女私情左右判斷的蠢貨?”
他一步步走向高老,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我近日所為,自有我的考量。深居簡出,是為應對更隱蔽的威脅。減少巡視,是為集中精力處理更重要的事務。至於流言……”
他停在距離高老僅一步之遙的地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位老臣,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一絲凜冽的殺意:
“不過是幾隻躲在陰溝裡的老鼠,不甘寂寞的聒噪罷了。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將其連根拔起,碾成齏粉。”
他的話語充滿了絕對的自信和掌控力,仿佛那些內部暗流和外部威脅,都隻是他棋盤上隨時可以抹去的棋子。
高老仰頭看著城主那冷硬如岩石的麵容,看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定和……一絲被冒犯的怒意,心中百味雜陳。他知道,城主沒有說謊,他確實有著自己的計劃和絕對的掌控力。但是,他同樣確信,城主的狀態確實受到了那個女人的影響!那種深藏的焦灼,是騙不了人的!
“城主……”高老還想再說什麼。
“夠了。”封碣抬手,打斷了他,語氣恢複了平時的冷硬,卻帶著一種不容再議的終結意味,“你的擔憂,我知道了。做好你分內的事,穩定內部,監控外部。至於我的私事……”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變得深邃難測,最終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
“與城池安危,從不相悖。若有人想借此生事,你知道我的手段。”
說完,他不再看高老,轉身走回座位,重新拿起了那份報告,仿佛剛才那場充滿火藥味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高老站在原地,看著城主那重新變得沉默而專注至少表麵如此)的側影,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是徒勞。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拄著拐杖,微微躬身行了一禮,步履有些蹣跚地,默默退出了書房。
忠誠的諫言,如同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雖然激起了漣漪,卻未能改變潭水的流向。封碣用他強大的意誌和不容置疑的權威,強行壓下了所有的質疑和擔憂。
然而,高老心中的不安並未散去。他隱約感覺到,城主心中那個關於“溫念念”的結,遠比表現出來的更加複雜和棘手。而這個結,是否會成為敵人攻破磐石城堅固防禦的……那個最薄弱的環節?
他不知道答案。隻能懷著深深的憂慮,等待著未知的風暴降臨。
喜歡城主大人,今天也要抱抱哦!請大家收藏:()城主大人,今天也要抱抱哦!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