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明,我的商業合夥人,我們共同創立了現在這家規模不大的設計公司。他嚴謹,甚至有些刻板,負責技術和內部管理,而我負責對外業務和創意。公司是我們兩人的心血。案發前幾個月,我們曾因為公司是否接受一筆帶有對賭協議的風險投資產生過激烈爭執。我想要抓住機會快速擴張,他則認為風險太大,傾向於穩健發展。那段時間,我們的關係降到了冰點。他擁有公司的最高管理權限,能接觸到我的行程安排,甚至可能通過一些我不太注意的技術手段,掌握我的行蹤。如果公司在我入獄後完全落入他手中……利益,這是最經典的動機之一。可是,李澤明是個典型的理工男,性格內向,甚至有些懦弱,連開除一個嚴重失職的員工都要猶豫半天。策劃如此精密、狠毒的謀殺陷害,他具備那樣的膽量和心機嗎?
還有誰?那個因為我拒絕了其抄襲方案而懷恨在心的競爭對手趙某人?那個曾對我示愛被拒後,發出過模糊威脅的、性格有些偏執的客戶孫女士?……名單可以拉得很長,但在缺乏直接關聯的情況下,他們都顯得更像是背景板上的模糊影子。
在所有這些思緒中,一個原本模糊的片段,在一次放風時,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案發前大概兩個月,一個普通的周末下午。我和張宸在我市區的公寓裡看球賽,喝啤酒。中途,我的手機響起,是李澤明打來討論一個緊急的客戶方案。我起身到陽台上去接電話,大概談了十幾分鐘。等我回到客廳時,球賽正好進入中場休息。張宸靠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他自己的手機,但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剛放下什麼東西。他看到我,笑著舉起啤酒罐:“快點,廣告快結束了,下半場馬上開始。”
當時我完全沒有在意。但此刻,在那個被高度激活的、尋找異常的記憶回溯裡,這個畫麵被無限放大。我離開時,隨手放在茶幾上的,是我的私人筆記本電腦。而回來時,電腦的位置……似乎微微移動了幾厘米?屏幕的夾角也似乎有細微的不同?
一個冰冷的念頭竄上脊梁。張宸,他想乾什麼?查看我的電腦?我的電腦設有密碼,但他是否可能通過觀察我之前的操作,猜到了密碼?或者,他隻是在用手機,而我過於敏感了?
疑竇一旦種下,便開始瘋狂汲取著養料。
還有一次,大概在案發前三周左右。我和李澤明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終於搞定了一個大項目的最終提案。我們都鬆了口氣,李澤明難得主動提出一起去吃個宵夜。在公司樓下那家我們常去的小館子裡,他給我倒了一杯啤酒,然後狀似無意地問起:“聽說你最近把郊外那間小屋重新收拾了一下?準備長住那邊了?”我當時有些詫異,因為我隻是在一次閒聊中跟張宸提過一句,打算等有空了去收拾一下,並沒付諸行動。我隨口回答說沒有,隻是隨口說說。李澤明“哦”了一聲,低頭吃菜,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當時隻覺得他是沒話找話,現在想來,他那看似隨意的打聽,是否彆有用心?他對那間後來被指認為藏匿凶器地點的小屋,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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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宸的“可能窺探”,李澤明的“無意打聽”,還有他們各自或薄弱或隱晦的動機……像散落一地的珠子,我需要一根線將它們串聯起來。
這根線,會是什麼?
監獄裡的時間緩慢而壓抑。我按捺住內心的驚濤駭浪,表麵上維持著絕對的平靜。周律師那邊似乎也陷入了僵局,幾次短暫的會麵,他都沒有帶來新的突破性消息,隻是反複叮囑我忍耐,保護好自己。
直到一個月後,一次意外的衝突,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漣漪。
那是在洗衣房。一個編號為187,名叫“黑塔”的壯碩囚犯,是監區裡有名的刺頭,故意找茬,將我剛剛分揀好的乾淨衣物全部掀翻在地,還用肮臟的靴子在上麵踐踏。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哄笑和口哨聲。按照我過去的性子,或許會忍氣吞聲。但那天,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或許是被長期壓抑的怒火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我盯著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低頭避開,而是彎腰,一言不發地,開始一件件撿起我的衣服。
“看什麼看?廢物!”黑塔被我的注視激怒了,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推向我的肩膀。
我沒有躲閃,硬生生承受了這一下,踉蹌後退,撞在冰冷的洗衣機上,後腰一陣鈍痛。但我依舊看著他,眼神裡沒有了往日的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他自己可能都無法理解的審視。我不是在看他這個囚犯,我是在透過他,看著那個隱藏在暗處,將我推入這步田地的真正敵人。
這種無聲的、近乎挑釁的冷靜,徹底激怒了黑塔。他低吼一聲,揮拳朝我麵門砸來。周圍看熱鬨的人更多了,有人吹著口哨起哄。
就在他的拳頭即將觸及我鼻梁的瞬間,旁邊猛地伸出一條粗壯的手臂,格開了這一擊。是編號134,一個和我同監舍,但平時幾乎沒有任何交流的沉默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老貓”。他個子不高,但身形精悍,眼神渾濁卻帶著一種經曆過風浪的沉穩。
“夠了,黑塔。”老貓的聲音沙啞,沒什麼起伏,“欺負一個新來的,有意思?”
黑塔顯然對老貓有所顧忌,悻悻地收回拳頭,罵罵咧咧地瞪了我一眼,帶著他的幾個跟班走了。
洗衣房重新恢複了沉悶的節奏。我靠著洗衣機,喘著粗氣,對老貓低聲道:“謝謝。”
老貓沒看我,彎腰幫我撿起最後一件衣服,塞到我手裡,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小子,在這裡,光忍著沒用。你得讓人知道,你不是隨便誰都能捏的軟柿子。”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睛似乎瞥了一眼我手腕上被鐐銬磨出的淺痕,“而且……你跟他們不太一樣。你眼睛裡還有東西。”
他沒再說下去,轉身離開了。
這次衝突像是一個微妙的轉折點。老貓之後依舊沉默,但偶爾在監舍裡,他會扔給我半支偷藏起來的香煙,或者在我值日時,默不作聲地幫我做完最臟最累的那部分活。一種無言的、基於某種生存直覺的同盟,在我們之間悄然建立。
我開始更仔細地觀察監獄這個小社會。我發現,信息在這裡,如同外麵一樣,擁有著隱秘的流通渠道。通過老貓,以及一些其他小心翼翼的接觸,我隱約聽說,監獄的醫療室,那個總是戴著口罩、眼神冷漠的秦醫生,似乎並不僅僅負責給囚犯看頭疼腦熱。據說,隻要付出足夠的“代價”通常是外麵親人彙來的錢,或者某種特殊的關係),他能弄到一些管製不那麼嚴格的藥物,甚至能幫人傳遞一些極其有限的消息。
“空白”……這種罕見的東西,是否也可能通過某種類似的、隱藏在監獄係統內部的陰影渠道,流進來?或者,至少,秦醫生會不會知道一些關於這類藥物的信息?
這個念頭讓我心跳加速。但這太冒險了。直接去找秦醫生,無異於自投羅網。如果陷害我的人能量真的那麼大,他很可能在監獄內部也有眼線。任何不尋常的舉動,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我必須等待一個絕對安全的機會。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又過去了幾天。就在我以為線索再次中斷時,周律師來了。
這次會見,他的臉色比上次更加凝重,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有進展了。”他開門見山,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卻很快,“很冒險,但我通過一些非常規渠道,查到了‘空白’在黑市上的一個可能來源。一個代號‘藥師’的人。這個人非常神秘,隻通過加密渠道接單,而且據說對客戶信息保護得極嚴。”
我的心提了起來。
“但是,”周律師話鋒一轉,“我設法追蹤了案發前三個月內,所有可能與‘藥師’產生過交集的資金流動和通訊信號——當然,這都是非法的,不能作為證據——然後,我鎖定了一個加密的虛擬號碼。這個號碼,在案發前兩周左右,與‘藥師’的聯絡渠道有過短暫接觸。而更關鍵的是,這個虛擬號碼,在案發前一天,曾經在一個物理位置短暫激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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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看著我,眼神灼灼:“那個位置,陳默,就在你和李澤明合夥的那家設計公司所在的寫字樓,地下停車場,靠近你們公司專用電梯口的那個信號盲區。”
李澤明!
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濃重的迷霧。公司,地下停車場,專用電梯……這些關鍵詞,瞬間將之前所有關於李澤明的疑點串聯了起來。他對公司了如指掌,他有充足的動機公司的完全控製權),他可能通過技術手段掌握我的行蹤,他甚至可能複製我的鑰匙……還有那次宵夜時,他對郊外小屋詭異的關心!
血液衝上頭頂,我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是他!竟然真的是他!我視為戰友、共同奮鬥的合夥人!
“冷靜!”周律師低喝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這隻是間接推測,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而且,這個虛擬號碼無法直接關聯到李澤明本人。他很謹慎。”
“那我該怎麼辦?”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憤怒和一種被徹底背叛的痛楚,幾乎要將我吞噬。
“等待,繼續等待。”周律師的語氣不容置疑,“李澤明現在很安全,他繼承了公司,活得很好。他一定認為你已經徹底完了,沒有任何威脅。這是他最大的弱點——輕敵。我們要利用這一點。我會繼續在外麵調查,嘗試找到更確鑿的證據,或者……找到那個‘藥師’的突破口。而你,”
他身體前傾,目光如炬地盯著我:“你要做的,是活下去,並且,準備好。準備好可能到來的轉機,也準備好……可能永遠沒有轉機。記住,在敵人放鬆警惕的時候,才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會見結束。我回到監舍,內心翻江倒海。憤怒、恨意、得知真相的激動,以及麵對現實無力的冰冷,交織在一起。李澤明,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甚至有些怯懦笑容的臉,此刻在我腦海中扭曲成了一個魔鬼的形象。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監獄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探照燈的光柱在放風區和走廊間瘋狂掃射。獄警沉重的腳步聲和嗬斥聲由遠及近。我們被命令緊貼監舍門口的柵欄站立,接受清查。
混亂中,老貓悄無聲息地挪到我身邊,借著外麵晃動的光影和喧囂的掩護,將一個冰涼、細小、用油紙包裹著的東西,迅速塞進了我囚服的口袋裡。
“拿著,也許用不上。”他聲音低得如同耳語,“秦醫生那邊,以後彆再打聽了。風緊。”
我心頭巨震,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口袋裡的那個小東西。硬硬的,細長條狀,像是一截被折斷的……鑰匙?或者某種特製的工具?
警報聲還在持續,獄警的嗬斥聲越來越近。老貓已經若無其事地挪開了幾步,恢複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我緊緊攥著口袋裡的那個未知之物,靠在冰冷的鐵柵欄上,望著外麵被探照燈切割得支離破碎的黑暗。
李澤明的臉,周律師凝重的話語,老貓塞來的冰涼物件,還有那片籠罩在案發之夜、偷走了我記憶的濃重迷霧……所有這一切,在我腦海中交織、碰撞。
我知道,等待的遊戲進入了新的階段。而在這座鋼鐵牢籠的深處,一絲極其微弱的、名為“可能”的光,似乎就在這無邊的黑暗儘頭,極其遙遠地,閃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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