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新椽未蔽偏心塚,寒骨錚錚叩血親
李池衛師傅眉頭緊鎖,聽完汪細衛的講述,二話不說就批了假。
“趕緊回去!錢是小事,人心亂了才要命!”他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那力道帶著沉甸甸的托付和擔憂。
汪細衛獨自踏上回汪家坳的山路,多天前離開時,心頭壓著不被待見的巨石;如今回來,那石頭非但沒搬開,反而裹上了更冰冷的寒霜。
然而,當他疲憊地推開那扇熟悉的、吱呀作響的院門時,眼前的景象還是像根燒紅的針,狠狠紮進了他的眼底。
十來天!汪細能回來僅僅十來天!
原本有些破敗的老宅屋頂,已然煥然一新,新換的青瓦在秋陽下泛著冷漠的光。
堂屋門口堆著小山似的、雪白刺眼的生石灰,空氣裡彌漫著濃烈嗆鼻的石灰粉味,那是準備粉刷房子的陣仗。
最紮眼的,是堂屋中央,簇新的大八仙桌油光鋥亮,四條嶄新的長條板凳規矩地圍著它,旁邊還靠著尚未組裝完成的組合櫃板材,散發著新鮮木材和廉價油漆的混合氣味。
這體麵來得如此迅猛,如此鋪張,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汪細衛臉上。
不是花自己的錢,真是一點都不心疼啊!汪細衛隻覺得心口一陣絞痛,喉嚨裡泛起鐵鏽般的腥甜。
汪細能正叼著根草莖,斜倚在新買的八仙桌旁,看到大哥進門,眼神先是一陣慌亂,隨即又被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挑釁取代。
他梗著脖子,嘴角撇出一絲冷笑,仿佛在說:看你能拿我怎麼樣?在娘麵前,你還能翻天?
錢左秀正拿著塊抹布,愛惜地擦拭著新桌麵的浮塵,老汪頭則依舊蜷在角落的矮凳上,旱煙袋的煙霧將他籠罩得影影綽綽。
錢左秀一見汪細衛那副沉默陰鬱的樣子,刻薄的本性立刻發作,尖聲道:“喲!大忙人還曉得回來?進了門連爹娘都不會叫了?不怕天打五雷轟頂啊?”
汪細衛沒理會母親的叫囂,他反手“哐當”一聲,用力關上了堂屋厚重的木門。
門軸摩擦的刺耳聲響,隔絕了外麵可能探詢的目光和好奇的耳朵。
昏暗瞬間籠罩下來,隻有幾縷光線從窗欞縫隙擠入,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和濃重的煙霧。
“大白天關門乾啥?做賊心虛啊?還是怕雷真劈著你?”錢左秀被這關門聲驚了一跳,不滿地嘟囔著,下意識就要去拉門栓。
“媽!”汪細衛一步跨前,擋在她和門之間。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他沒有看母親,而是像一頭鎖定獵物的豹子,目光死死攫住汪細能,一字一句,從牙縫裡迸出:“說,是不是你乾的?”那聲音冰冷,淬著寒鐵。
汪細能被他看得脊背發涼,眼神躲閃地瞟向父母,強撐著嘴硬:“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我聽不懂!”
“聽不懂?”汪細衛壓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
他猛地探出手,如同鐵鉗般狠狠攥住汪細能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從桌邊拽得一個趔趄!
嘶吼聲在封閉的堂屋裡炸開,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說!錢!是不是你偷的?!!”
“哎喲!殺千刀的啊!反了天了!”錢左秀尖叫著撲上來,枯瘦的手指像雞爪一樣拚命去掰汪細衛的手。
“你鬆開!鬆開你弟弟!錢不是你自個兒給他的嗎?現在又發什麼瘋?!”
她掰不動那鐵鑄般的手臂,氣急敗壞之下,揚起巴掌就朝著汪細衛的頭臉狠狠抽去!“啪!啪!”清脆的耳光聲在屋內回蕩。
汪細衛不躲不閃,硬生生受著母親帶著怨毒的抽打。
額角迅速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
但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死死盯在汪細能那張因驚恐而扭曲的臉上,聲音壓得更低,卻更顯森然。
“我什麼時候給你錢了?你知不知道你偷走的是什麼錢?!那是師傅給的公款!是工地上幾十號人買米買菜的活命錢!你全拿走了!
賬對不上,我認栽,頂多是卷鋪蓋滾蛋!可要是報了警,查到你頭上,你這就是盜竊公款!是要蹲大牢的!懂不懂?!小偷!賊!!”
“小偷?坐……坐牢?”錢左秀揮到半空的手僵住了。
這兩個詞像冰錐,瞬間刺穿了她撒潑的盔甲。她驚恐地看向小兒子,又看看大兒子鐵青的臉。
小兒子坐牢?那崔家還能要她家細能?老汪家還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腦子裡“嗡”的一聲,一個自認為“絕妙”的念頭蹦了出來,脫口而出:“弟……弟弟拿哥哥的錢,天經地義!怎麼能算偷?!”
汪細衛聞言,猛地鬆開了汪細能的衣領。後者踉蹌幾步,捂著脖子劇烈咳嗽。
汪細衛緩緩轉過身,麵對著母親。他眼神裡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失望和一種近乎悲憫的冰冷。
“天經地義?”他冷笑一聲,那笑聲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媽,您告訴我,我有什麼天經地義的義務要給他錢?就憑我比他早生幾年,是他哥?那他是弟弟,是不是也該天經地義地孝敬我這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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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砸向錢左秀混沌的認知:“再說了!那錢是我的嗎?!那是公款!公款!!公家的錢!!您懂不懂什麼叫公家?!那是要坐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