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灘骨響
老艄公的煙袋鍋子“梆梆”敲在夔門岩壁上,火星子濺到慕容錚腳邊:“你爹臨死前留了話——慕容家欠長江三百條人命債,全刻在這禹王脛骨上!”江風裹著桐油味鑽進慕容錚的衣領,他腕骨那道舊傷突然針紮似的疼起來,像有蟲子往骨髓裡鑽。
慕容錚蹲下身,指尖刮過化石表麵的深槽。那些被纖繩磨出的凹痕裡黏著漚爛的明末糧票,紅印子暈成血痂色。“五三年發蛟水,七條纖夫鎖在江底喂了青銅虱!”老艄公啐了口痰,煙灰簌簌落進骨縫,“你爹慕容淵跳江那夜,懷裡就揣著這份債單!”
江麵“咕咚”冒起水泡,三尊鎮水石犀浮出水麵。中間那尊牛角上掛的破陶罐“啪”地裂開,掉出半卷裹油布的紙。慕容錚剛撿起來,油布縫裡突然鑽出黑壓壓的青銅虱子,蟲爪刮得紙麵“沙沙”響。
“快抖開!”老艄公的煙杆戳了戳紙卷。
慕容錚抖落蟲群,泛黃的紙頁上赫然是按著血指印的認罪書,落款是“巡江禦史周雨·1953”。紙角“戊戌零號”的朱砂印被水漬暈開,像一攤乾涸的血。
船塢秘語
“監察局的人滅口前,周禦史把這玩意兒縫進褲襠裡。”老艄公用煙袋鍋子點點血指印,“他親口告訴我爹——慕容家用活人飼虱鎮水眼,三百條命填了夔門漩渦!”
江風突然轉向,刮得船塢鐵皮“哐當”亂響。慕容錚腕骨舊傷灼痛加劇,他瞥見生鏽的絞盤架上掛著一截纖夫脊骨鎖,鎖環刻著“道光七年漕運”,鎖鏈末端拴著半塊發黴的窩頭。
“你爹跳江不是畏罪!”老艄公突然壓低嗓子,“他是替人頂債!當年往江裡扔活人的,是慕容家老太爺慕容烈!”
船塢陰影裡傳來鐵鏈拖地的“嘩啦”聲。慕容錚猛回頭,隻見破漁網下蓋著口朽木棺材,棺蓋縫隙裡滲出腥臭的黑水。
“開棺驗驗?”老艄公的煙袋鍋子敲在棺板上,“裡頭躺著周禦史的傳令兵,脊梁骨叫虱子啃穿了,懷裡還揣著你爹的煙嘴!”
慕容錚的指甲摳進棺木縫隙。腐木屑混著屍蠟沾滿指腹,他聞到一股陳年魚露的餿味——和父親生前抽的旱煙味兒一模一樣。
血印迷蹤
棺蓋“嘎吱”掀開的刹那,江鷗驚飛。腐屍胸腔裡塞著個黃銅煙嘴,煙杆上刻著“淵”字,煙鍋積著未燃儘的煙絲。慕容錚捏起煙嘴時,屍身肋骨“哢嚓”斷裂,露出底下壓著的油紙包。
“你爹的認罪書是假的!”老艄公突然搶過油紙包,“真貨在這兒呢——周禦史親筆寫的監察局密令!”
油紙展開,泛黃的紙頁上畫著夔門水眼坐標,朱批小字寫著:“戊戌年七月十五,投慕容氏童男童女各九,飼虱鎮漩”。紙角摁著的血指印旁,簽著三個蠅頭小楷——慕容烈。
慕容錚的腕骨舊傷突然崩裂,血珠滴在“慕容烈”三字上。那墨跡遇血竟化作活物般遊動,重新拚成“慕容錚”!“債主認血脈呐...”老艄公的煙袋鍋子“當啷”掉地,“這債單吸了血,就盯上你了!”
江麵傳來悶雷般的震動。慕容錚抬頭望去,九具青銅犀牛尊浮出水麵,牛角頂著的顱骨燈盞齊齊轉向他。燈焰“噗”地爆出三尺高的藍火,火光裡浮現出父親投江前的背影——他回頭時半張臉已爬滿青銅虱,嘴角卻帶著笑:“錚兒,這債...得用骨香還!”
虱巢驚變
“骨香是啥?”慕容錚攥緊血債單。
老艄公突然被什麼掐住喉嚨似的,指著他的腕骨舊傷:“就...就是你傷口滲的味兒!”
慕容錚撕開衣袖,腕間那道蜈蚣狀疤痕正滲出琥珀色的黏液。黏液滴在船板“滋啦”作響,騰起的白煙裡浮出三百個蜷縮的嬰孩虛影,每個心口都釘著“戊戌零號”的木牌!
船塢鐵門“轟”地被撞開。穿監察局舊製服的人影堵在門口,領口彆著的銅徽章刻著“零號檔案科”。“慕容少爺,”那人嗓音像生鏽的齒輪摩擦,“您父親抵的債,該清利息了。”
他甩來捆泛黃的賬本,紙頁翻飛間露出密密麻麻的血指印。慕容錚瞥見最新那頁寫著:“癸卯年八月初三,慕容錚抵骨香三斤,清父債三成”。
“放屁!”老艄公的煙杆砸向賬本,“慕容淵跳江前燒了真賬冊!”
監察局的人突然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燒掉的是副本...真賬在您腕骨裡刻著呢!”他指尖彈出一枚銅錢,“當”地擊中慕容錚舊傷。劇痛中疤痕迸裂,湧出的琥珀黏液在船板凝成八個字:
“父債子償,骨香為契”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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