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將信將疑，開始清理荒地。
＞鏟除枯樹時發現樹根竟纏著腐朽獸骨，土壤深處滲出暗紅如血的濕痕。
＞他隨手撒下路邊摘的野菜籽，次日清晨，整片灰白土地竟鋪滿三寸高的青翠菜苗！
＞晨光中，嫩葉尖凝結著露珠，折射出奇異的七彩微光。
那一聲又一聲來自地底深處的脈動，如同沉睡了億萬年的古老擂鼓，重重敲打在林小凡的神經末梢上。每一次“咚”的震動傳來，都伴隨著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沿著他深陷泥土的手臂洶湧而上，凍得他牙齒咯咯作響，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要凝結成冰。可偏偏，在這凍徹骨髓的寒意深處，又詭異地滋生出一絲微弱卻不容忽視的……暖意？
不，那不是暖意。更像是一種沉寂了太久太久、終於被喚醒的、龐大無匹的“活”的氣息，帶著洪荒的蒼茫，從這片被所有人詛咒的死地深處，頑強地透了出來。
林小凡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無形的烙鐵燙到！動作倉皇而狼狽，帶起一片黏稠冰冷的灰白色泥漿。他死死盯著自己沾滿泥汙、還在微微顫抖的手指，又猛地低頭看向剛才手插入的地方——那裡除了被攪亂的泥漿，什麼痕跡也沒有。灰白依舊，死寂如常。
幻覺？
冰冷的雨水澆在頭頂，順著發梢流進脖頸，激得他一個激靈。胸腔裡，那顆心臟還在因為剛才的驚悸而狂跳不止，擂鼓般撞擊著肋骨。他大口喘著粗氣，試圖驅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那揮之不去的“心跳”回響。
可那感覺太真實了！真實的冰冷，真實的脈動，真實得讓人頭皮發麻！
他掙紮著從冰冷的泥濘中爬起，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沉重又冰冷。目光再次投向這片死寂的山坡，投向那些猙獰扭曲的枯樹，投向腳下這片散發著腐朽氣息的灰白土地。這一次，眼神裡除了絕望和茫然，更多了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被強行撬開縫隙的驚疑。
父親枯槁的臉，渾濁卻固執的眼神，還有那張貼身收藏、字跡已被雨水暈染的遺囑——“靈田”……這兩個字，如同鬼魅般在他混亂的腦海裡盤旋。
“媽的…”他低低咒罵了一聲，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是凍的，也是某種情緒淤積的宣泄。他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泥漿，冰涼的觸感依舊清晰。目光掃過這片令人窒息的荒地，一股混雜著不甘、賭氣，甚至還有一絲被那詭異“心跳”勾起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微弱好奇，猛地衝垮了自暴自棄的堤壩。
“好！靈田是吧？”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死寂山坡，像是在質問某個看不見的存在，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老子就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
他不再猶豫，彎腰拾起被自己踹開時丟在一旁的舊背包。動作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拉開拉鏈，裡麵除了幾件同樣半濕的舊衣服，還有一把進城打工前留在老屋、這次回來特意翻找出來的——一把鏽跡斑斑、木柄都被蟲蛀出孔洞的柴刀。
柴刀入手沉重，冰冷的鐵鏽氣息混雜著木頭腐朽的味道。他掂量了一下，深吸一口飽含濕冷與腐朽氣息的空氣，然後，朝著最近一棵張牙舞爪、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的枯樹走去。
第一步踏出，腳下是令人心頭發毛的泥濘黏膩。第二步，第三步……腳步逐漸加快，帶著一種近乎發泄的蠻力。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抬起胳膊，用濕透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臉，露出被凍得發青卻緊抿著的嘴唇。
“死樹！占地方！”他低吼一聲，雙手緊握柴刀粗糙的木柄，鏽蝕的刀刃在昏沉的天光下劃過一道黯淡的弧線，狠狠劈砍在枯樹那漆黑如炭、乾硬如鐵的樹乾上！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震得林小凡虎口發麻，柴刀差點脫手！那枯樹看似朽敗，木質卻堅硬得超乎想象！刀刃隻在那漆黑的樹皮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
“操！”林小凡啐了一口，被激起了骨子裡的倔強。他不再硬劈，而是繞著樹乾，掄起柴刀，瘋狂地砍削那些相對細小的枝椏。鏽蝕的刀鋒與乾硬的枯枝碰撞，發出“哢嚓”、“嘣嘣”的斷裂聲，在風雨聲中顯得格外刺耳。斷裂的枯枝砸落在灰白色的泥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
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機械地重複著劈砍的動作，汗水混合著雨水從額頭滾落，浸入眼睛，帶來一陣辛辣的刺痛。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剩下砍、砍、砍！砍掉這些死物！砍掉這片死寂！砍掉心頭的憋悶和那揮之不去的詭異感！
不知過了多久，腳邊已經堆起了一小片狼藉的枯枝。麵前這棵枯樹的大部分枝椏都被削去，隻剩下光禿禿、醜陋扭曲的主乾。他喘著粗氣，丟開沉重的柴刀，雙手抱住那冰涼濕滑的樹乾，雙腳蹬地，腰腹發力，使出吃奶的勁道狠狠一拔！
“呃啊——！”
樹乾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根部周圍的灰白色泥土被巨大的力量攪動、拱起！就在樹乾被一點點撼動、即將離地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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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啦！”
一大團糾纏在一起的、黑褐色的東西，隨著樹根被拔離地麵，猛地從鬆動的泥土裡帶了出來！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腐臭味瞬間蓋過了風雨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林小凡的鼻腔！
他下意識地鬆開手，踉蹌著後退一步，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那是什麼？
他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定睛看去。隻見那盤根錯節、同樣呈現死黑色的樹根深處，緊緊纏繞著幾根森白的、粗大的骨頭！骨頭的形態扭曲怪異，顯然不屬於任何常見的家畜，部分骨頭上還粘連著早已風乾發黑的皮肉和毛發，散發著濃烈的死亡氣息。而在樹根被拔出的深坑底部，原本灰白色的泥土，此刻正緩緩地、極其粘稠地滲出一種液體！
不是雨水浸潤的濕潤，而是……一種暗沉如凝固血液般的深紅色！如同大地深處一道剛剛撕裂的、陳舊而肮臟的傷口，正無聲地淌出汙濁的血漿。那暗紅色的濕痕，在灰白死寂的泥地裡，顯得格外刺眼、妖異！
林小凡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寒意比剛才感受到的地底脈動更甚，瞬間席卷全身！他死死盯著那深坑裡滲出的暗紅，又看看樹根上纏繞的腐朽獸骨，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這地方，到底死過多少東西？！
就在這時——
“嘀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恰好從上方折斷的枯枝末端滴落，精準地砸進了那暗紅色的濕痕之中。
“滋……”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仿佛冷水滴入滾燙油鍋的聲音響起！那暗紅色的濕痕表麵，竟極其短暫地、極其微弱地，蒸騰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扭曲的熱氣！快得如同錯覺！
林小凡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抬頭看向天空，鉛雲低垂，暴雨如注，冰冷的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一切。哪裡來的熱氣？！
一股難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瞬間攫住了他！這地方，絕對有大問題！那地底的脈動，這滲血的泥土，這纏骨的枯樹……父親口中的“靈田”，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遠離了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樹坑，背靠著另一棵枯樹冰冷的樹乾，大口喘息，試圖平複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四肢百骸。跑？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念頭無比強烈地衝擊著他的大腦。
可……跑回哪裡去？
村口那些刻薄的麵孔和嗤笑聲瞬間浮現在眼前，比這死地的景象更讓他窒息。城市？那個冰冷的、將他像垃圾一樣丟棄的地方？
無路可退。
一股巨大的疲憊和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感，混合著那絲被詭異現象勾起的不甘，最終壓倒了恐懼。他靠著樹乾滑坐下來，冰冷的濕意透過衣服滲入皮膚。目光空洞地望著眼前這片被雨水衝刷、依舊死寂的灰白，以及那個樹坑裡刺眼的暗紅。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淹沒。比剛才更甚。
不知過了多久，雨勢似乎小了些，變成了綿密的雨絲。他麻木地動了動，手指無意間碰到褲兜裡一個硬硬的小東西。掏出來一看，是昨天在回村的盤山公路邊，隨手摘下的一小把不知名野菜的乾枯花穗。當時想著萬一回來沒吃的，這東西的種子或許能充饑。
他看著掌心裡那幾顆比芝麻還小的、乾癟灰暗的種子，又看看眼前這片散發著死亡和腐朽氣息的灰白土地，一個荒誕到極點的念頭，毫無征兆地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