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大軍如同出閘的洪流，自彭城北上，兵鋒直指青州。作為全軍先鋒，檀韶率領的五千精銳，步騎混雜，如同一柄銳利的尖刀，謹慎而迅速地插向南燕邊境。大地初醒，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曠野，能見度不佳，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露水的濕冷氣息，更添幾分行軍作戰的緊張感。
隊伍的最前方，是慣常的遊騎斥候，如同敏銳的觸角，不斷向前方和兩翼延伸探查。主力則以嚴整的隊形跟進，刀出鞘，箭上弦，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在這支先鋒部隊的中軍，幾輛用牛馬拖拽、覆蓋著防水油布的奇特車輛，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這正是陳衍督造的新式武器——“蹶張弩炮車”。每輛車旁，都跟著一隊神情專注、操作流程迥異於普通弓弩手的特殊士兵。
“報——！”一騎斥候疾馳而回，帶起一路煙塵，“將軍！前方五裡，發現燕軍遊騎！約三百騎，正沿汶水河灘向我方側翼運動！”
主將檀韶，一位久經沙場的北府悍將，聞言眉頭一擰，並無太多意外：“果然來了！慕容超小子，也就這點襲擾的本事。傳令！步卒結圓陣自守，騎兵準備兩翼包抄，吃了這股驕騎！”
“將軍且慢！”一旁隨軍的陳衍突然開口。他眯著眼望向斥候所指的方向，薄霧雖阻礙視線，但也能隱約看到遠處地平線上揚起的細微塵土。“敵軍皆騎，來去如風。我步卒結陣固然穩妥，但若其一擊即走，難以擴大戰果。可否……讓弩炮車一試？”
檀韶看向那幾輛怪模怪樣的車子，有些猶豫。他聽說過這“蹶張弩炮”的名頭，說是結合了強弩的精準和投石機的威力，但終究未經實戰檢驗。“陳將軍，此物……可靠否？莫要首戰失利，挫了我軍銳氣。”
“正因為是首戰，才需試其鋒芒。”陳衍目光堅定，“請將軍令步卒以車為核，略作防禦姿態，誘敵靠近。予我三百步距離，必給將軍一個驚喜！”
檀韶略一沉吟，想到劉裕對此器的重視，終於點頭：“好！便依陳將軍！各部聽令，變陣！弩炮車前置！”
命令下達，北府軍訓練有素地變換隊形。盾牌手上前，長矛手居次，弓弩手蓄勢待發，而那幾輛“蹶張弩炮車”則被迅速推到了陣型最前列，卸去拖畜，以車身本身的支架和臨時加裝的拒馬固定。操作手們掀開油布，露出其猙獰麵目：巨大的、需要多人合力才能絞張開的複合弩臂蹶張），以及一個可以將巨大弩箭或石彈拋射出去的短小炮梢結構。它不像傳統投石機那般笨重，又比床弩多了曲射和拋擲功能。
薄霧中，南燕遊騎的身影逐漸清晰。他們顯然也發現了前方的晉軍，發出一陣囂張的呼哨和怪叫，並未將這支以步兵為主的隊伍放在眼裡。在他們看來，這又是前來送死的南朝步兵，隻需一次衝鋒，就能攪亂其陣型，射殺一番後揚長而去。
燕騎開始加速，馬蹄聲如同悶雷般響起，三百輕騎呈扇形展開，直撲北府軍側翼！他們揮舞著彎刀，弓矢已然搭弦，典型的遊騎騷擾戰術。
“三百五十步……三百步……”陳衍身旁的觀測手冷靜地報著距離。
“弩炮！上重弩箭！標尺三百，仰角四分！”陳衍沉聲下令。
操作手們立刻行動，四人一組，用全身力氣踩踏絞盤，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那巨大的弩臂被緩緩拉開，扣緊機括！另一人則將一根近乎長矛粗細、擁有沉重鐵鏃的特製巨弩箭放入滑槽。
“放！”
隨著令旗揮下，操作手猛力錘擊扳機！
崩——！嗡——！
一聲極其沉悶、令人心悸的弓弦巨響爆發！數支巨弩箭離弦而去，帶著恐怖的尖嘯，劃出低平的彈道，瞬間跨越三百步的距離！
正在衝鋒的燕騎根本沒想到晉軍弩箭的射程和威力竟如此恐怖！他們通常的經驗是，進入百五十步才是南朝強弩的有效射程！
噗嗤！噗嗤！
恐怖的貫穿聲響起！巨弩箭輕易地撕裂了皮甲，甚至將一名騎士連同他胯下的戰馬一起貫穿！箭矢去勢不減，又接連撞翻後方數騎才深深紮入土中！僅僅一輪齊射，燕騎衝鋒的鋒銳陣型就被硬生生撕開了幾個血淋淋的口子！人仰馬翻，慘叫聲驟起！
“這是什麼弩？！”燕騎指揮官驚駭欲絕。
“換石彈！散射！覆蓋騎兵後續隊列！”陳衍的命令冰冷而高效。
操作手們迅速更換彈種，將數顆打磨過的圓形石彈約人頭大小）放入炮梢皮兜。
崩！嗡！
又是一輪齊射！這次石彈以更高的拋物線拋出，如同冰雹般砸向燕騎後續跟進的隊伍！雖然精度不如巨弩箭，但覆蓋範圍更廣！石彈落下，砸中即骨斷筋折，戰馬受驚，嘶鳴著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騎士甩落！燕騎的衝鋒勢頭被徹底打亂，陷入一片混亂！
“騎兵！兩翼出擊！”檀韶豈會錯過這等良機，立刻下令。
北府軍兩翼待命的輕騎如同離弦之箭，趁勢殺出，衝向已然潰亂的燕騎側後方！
“弓弩手！自由射擊！”
步陣中的弓弩手也終於進入有效射程，箭雨潑灑而出，收割著陷入混亂的敵人。
戰鬥很快變成了一邊倒的追殺。三百南燕遊騎，丟下近百具人馬屍體和數十名傷員，狼狽不堪地向北逃竄。北府軍先鋒首戰告捷！
戰場上硝煙弩炮發射後的煙塵）彌漫，血腥味混合著泥土的氣息。檀韶大步走到一輛弩炮車前，看著那深深嵌入地麵的巨弩箭和散落的石彈，又看看遠處燕騎潰逃的煙塵，忍不住用力拍了拍冰冷的車身，哈哈大笑：
“好！好東西！陳將軍，此物真乃破騎利器！射得遠，打得狠！看那些胡騎還敢不敢小覷我步卒！”
操作士兵們也都滿臉興奮，看著自己的“傑作”，充滿了自豪感。
陳衍臉上也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但他更關注的是實戰數據：“記錄：巨弩箭三百二十步仍有破甲貫穿之效，石彈二百八十步可有效覆蓋擾亂騎兵集群。絞盤力道可再優化，發射間隔需縮短……”
初試鋒芒，“蹶張弩炮車”以其超越時代的威力和射程，給了驕橫的南燕騎兵一個迎頭痛擊，也贏得了北府軍將士的初步信任。這場小規模的接觸戰，如同一點火星，預示著一場將以技術與鋼鐵為主導的北伐風暴，即將席卷整個中原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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