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固城的夏末,空氣中已褪去幾分燥熱,卻彌漫著更為濃烈的戰意。北府軍大營,中軍帳內,將星雲集,氣氛肅穆。巨大的輿圖上,代表河流的藍色曲線與代表城池的黑色圓點縱橫交錯,一支支小旗被劉裕親手插在不同的位置上。
“姚興病重,後秦諸子內鬥漸起,此乃天賜良機!”劉裕聲如洪鐘,手指重重敲在長安的位置上,“然,關中乃四塞之地,山河險固,若一味強攻,縱能勝,亦必遷延時日,損耗過大。我意,分兵而進,多路齊發,使其首尾不能相顧!”
眾將屏息凝神,目光緊隨劉裕的手指移動。
“主力!”劉裕的手指沿汴水通濟渠)一路向西,劃過巨野、滑台、洛陽,“我自統中軍,攜大部分舟師、步卒及新練騎兵,沿汴水西進,直逼洛陽!此路乃正麵攻堅,需以泰山壓頂之勢,震懾敵膽,吸引後秦主力!”
“偏師一!”他的手指轉向南方,“檀道濟、沈林子聽令!命你二人率精兵一萬,出彭城,經沛縣、睢陽,向滎陽、成皋方向運動!沿途清剿殘敵,保障主力右翼,並伺機切斷洛陽與東南之聯係!”
“偏師二!”手指又移向北方,劃過黃河,“朱超石、胡藩聽令!命你率水軍一部並步騎五千,自清河入黃河,溯流西上,攻略碻磝、滑台等河北岸要點,牽製魏軍北魏),防止其南下乾擾,同時威脅後秦北部防線!”
“奇兵!”最後,劉裕的手指猛地一點地圖上一條更偏南的路線,經由淮河、泗水,再轉入沔水漢水),“王鎮惡、蒯恩聽令!”
此言一出,帳中微微有些騷動。王鎮惡乃前秦名相王猛之孫,對關中情勢熟悉,但終究是降將。劉裕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沉聲道:“命你二人率精銳‘戰車’實為搭載步兵的快速艦船)百艘,士卒兩萬,詐稱劉兗州劉藩)部眾,溯沔水而上,直插潼關!務必以最快速度,破關而入,截斷關中與中原聯係,鎖死長安東大門!”
這是一步險棋,也是一步妙棋。若能成功,潼關天險一失,長安便門戶洞開。
劉裕環視眾將,眼神睥睨:“諸路大軍,需依約準時抵達戰位,互相策應,不得有誤!中軍壓力最大,將為爾等吸引敵軍主力。偏師奇兵,行動務必迅猛果決!拿下洛陽、潼關,則關中震動,長安可期!”
“謹遵將令!”眾將轟然應諾,聲震屋瓦,人人眼中都燃燒著建功立業的渴望。
陳衍站在稍靠後的位置,聽著這宏大的戰略部署,心中暗自讚歎劉裕的用兵之能。分進合擊,正奇相輔,充分利用了水軍優勢和內部情報,直指要害。但他同時也感到肩上的壓力倍增——多路出兵,意味著對軍械,尤其是舟船、弩箭、騎兵裝備的需求更加龐大和急迫。建康的補給遲遲未至,青州本地的產能已近極限。
會議散去,諸將各自領命準備。陳衍正欲趕回工坊督促生產,卻被劉裕叫住。
“阿衍,”劉裕走到他身邊,目光依舊停留在地圖上,“各路人馬,尤其是王鎮惡那一路,深入敵後,補給困難。你工坊所出的精良甲械,需優先保障他們。可能做到?”
陳衍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道:“必竭儘全力!新造的馬鐙馬鞍和輕甲,可先裝備朱超石部渡黃河的騎兵以及王將軍的奇兵。隻是……”他頓了頓,還是說道,“精鐵、桐油、牛皮等物,庫存消耗極快,若建康方麵再……”
劉裕擺手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厲:“建康之事,我自有計較。你隻需放手去做!非常之時,可用非常之法。青齊之地,豪強塢堡眾多,昔日依附南燕者不在少數……”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然明了:必要時,可以“征用”。
陳衍心中一凜,知道這是要動用強硬手段搜集物資了。他點頭領命:“明白。我即刻去辦。”
走出大帳,看著外麵忙碌調動的軍隊,戰馬嘶鳴,旌旗招展,龐大的戰爭機器已然全速開動。兵分多路,如同數把尖刀,即將刺向後秦的心臟。而陳衍知道,他掌控的工坊,就是為這些尖刀淬火、磨礪的地方。
他抬頭望了一眼南方,建康的方向,心中那絲不安愈發清晰。劉裕的戰略堪稱完美,但這完美計劃的背後,是建立在越來越脆弱的補給線和本土資源掠奪之上的。一旦某個環節出現問題,這龐大的攻勢,可能會瞬間陷入僵局甚至危機。
他甩甩頭,將這些憂慮暫時壓下,快步向爐火不熄的工坊走去。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儘所能,讓這些尖刀更鋒利些,更堅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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