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無形的鐵鉗,死死扼住了吳滿囤的喉嚨。
“保護傘?”陳默重複了一遍,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正好,我這個人,就喜歡除惡務儘。把他,也一起寫上去吧。”
寫上去?
寫在哪?寫進自己的罪狀裡嗎?
吳滿囤癱在地上,渾濁的眼珠死死地盯著陳默,那張年輕、冷靜到近乎殘忍的臉,讓他從心底裡生出一股徹骨的寒意。他明白了,陳默從一開始,目標就不僅僅是他這條小魚,而是想借他這條魚,釣出後麵的大魚,甚至掀翻整片池塘。
他完了。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無法遏製。心理防線一旦崩潰,便是山崩地裂,一瀉千裡。
“我說……我說……我全說……”吳滿囤的身體不再發抖,轉而變成了一種脫力後的癱軟,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他放棄了所有抵抗,隻剩下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
他知道,說出來是死緩,不說,現在就可能被陳默這尊煞神活活逼死。
陳默沒有催促,隻是拉過自己的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下,調整了一下胸前口袋裡錄音筆的角度。他就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欣賞著獵物最後的掙紮。
“是……是縣民政局的張副局長,張德厚。”吳滿囤的聲音嘶啞乾澀,像是破舊的風箱,“從五年前開始,每一筆克扣下來的錢,我三,他七。”
“我三他七?”陳默的眉毛挑了一下,似乎對這個分贓比例有些意外。
“是……是啊……”吳滿囤臉上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張德厚說,他是大頭兵,在前線衝鋒陷陣,我是後勤官,負責給他提供彈藥。他的風險大,自然要拿大頭。而且……而且賬目能做得這麼多年天衣無縫,全靠他在上麵打招呼,應付各種檢查。每次有風聲,都是他提前通知我。”
說到這裡,吳滿囤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怨氣和恐懼混雜在一起,讓他竹筒倒豆子般地傾瀉而出。
“那些老家夥的簽名,一開始是我自己模仿,後來張德厚嫌我模仿得不像,怕出事,還專門找人教過我!他說,要練出七八種不同的風格,有的手抖,有的眼花,有的寫字沒力氣……這樣才逼真!”
“錢呢?怎麼到他手上的?”陳默平靜地問,像是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乾的故事。
“現金!”吳滿囤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每次取了錢,都用黑塑料袋裝好,下班後開車送到他家小區門口的垃圾桶旁邊。他會算好時間,假裝出來遛狗,順手就把袋子提回去了。他說這叫‘無痕交接’,比轉賬安全一萬倍!”
陳默幾乎要被這套說辭給氣笑了。貪贓枉法,還能被這群人玩出諜戰片的儀式感來。
他的目光掃過吳滿囤的頭頂,【人情賬本】上,那原本高達數千的仇怨值,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色的“恐懼”和深紅色的“絕望”。
而在賬本的另一頁,一個嶄新的名字被自動關聯、點亮。
【人物:張德厚】
【職位:榕城縣民政局副局長】
【與吳滿囤關係:利益共同體即將破裂)】
【對我方仇怨值:2500因吳滿囤產生的潛在威脅)】
【綜合人情資產:850,000貪腐)】
【特殊狀態:警惕察覺到青石鎮的異常),貪婪,色厲內荏】
仇怨值已經有2500了?看來這位張副局長,嗅覺比吳滿囤這頭豬要靈敏得多。
辦公室的門外,李文靠在牆上,裡麵的每一句話都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他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臟狂跳不止。他從未想過,自己隻是想拿回母親的救命錢,卻無意中卷入了這樣一個驚天的大案。縣民政局的副局長……那可是他以前連仰望都覺得費勁的大人物。
而現在,這個大人物的命運,就捏在裡麵那個年輕得過分的陳科長手裡。
“陳科長,陳主任……不,陳書記!”吳滿囤突然膝行兩步,試圖抱住陳默的腿,被陳默嫌惡地一腳踢開。
“我把什麼都告訴你了!你放我一馬!我把這些年貪的錢,全都吐出來,全都給你!求求你,給我一條活路!我兒子還在上大學,他不能有一個坐牢的爹啊!”他涕泗橫流,醜態百出,哪裡還有半分平日裡笑麵虎的模樣。
“你的兒子需要一個好名聲,那些被你克扣了救命錢的老兵,他們的兒孫就不需要嗎?”陳默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你現在求饒,晚了。從你把黑手伸向那些最可敬、最可憐的人那一刻起,你的路,就已經走到頭了。”
說完,他不再看吳滿囤一眼,拿出手機,翻出一個號碼,直接撥了過去。
這個號碼,不是鎮派出所的,也不是劉鎮長的。
是縣紀委書記,周正國的私人手機號。
這個號碼,是上次服裝廠項目奠基儀式後,張縣長私下給他的。張縣長當時拍著他的肩膀說:“小陳,你做事有衝勁,但也要學會保護自己。以後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尤其是官場上的麻煩,直接找周書記,提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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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份沉甸甸的“人情投資”。
電話很快接通了。
“喂,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威嚴的聲音。
“周書記您好,我是青石鎮的陳默,張縣長讓我有事直接跟您彙報。”
電話那頭的周正國顯然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哦,陳默同誌,我記得你。張縣長跟我提過你,年輕有為。怎麼,遇到什麼事了?”
“周書記,我向您實名舉報。”陳默的語氣平靜而堅定,“青石鎮民政所所長吳滿囤,涉嫌在過去數年間,長期、大量克扣、侵吞退伍老兵撫恤金,涉案金額巨大。目前,人贓並獲,他本人也已經供認不諱。”
他頓了頓,加了更重的一記猛料。
“並且,他還供出了他的主要同夥及保護傘——縣民政局副局長,張德厚。”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達十幾秒的沉默。
周正國在紀委係統工作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但一個鄉鎮科員,直接打電話給他這個縣紀委書記,舉報一名所長和一名副局長,這種事,還是頭一回。
這需要多大的膽魄和底氣?
“陳默同誌,你說的這些,都有證據嗎?”周正國的聲音變得無比嚴肅。
“鐵證如山。”陳默回答,“物證、口供、錄音,一應俱全。我人就在辦公室,隨時等候組織調查。”
“好!”周正國隻說了一個字,卻擲地有聲,“你待在原地,不要讓任何人離開,也不要跟任何人接觸!我們的人,十五分鐘內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