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咳嗽,像一把生鏽的錐子,毫無征兆地,刺破了這間儲藏室裡凝固了二十年的死寂。
聲音很輕,被刻意壓製著,卻帶著一種屬於活人的、無法磨滅的質感。乾澀,短促,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了喉嚨裡,不上不下。
江澈的整個身體,在那一瞬間,僵成了一塊石頭。
他手裡還捧著那個用油布包裹的、許知遠的“遺囑”,圖紙的硬邊和磁帶的棱角硌著他的掌心,那份剛剛得手的、如釋重負的狂喜,還沒來得及在他心頭化開,就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咳嗽,徹底凍結成了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成了一條無限延長的、繃緊的弦。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手機光柱裡那些瘋狂飛舞的塵埃,仿佛都停滯在了半空。空氣裡那股腐朽的、令人作嘔的氣味,也變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純粹的、名為“危險”的冰冷。
門外有人。
不是幻覺,不是風聲。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那個撬鎖失敗的“幽靈”。他根本就沒走,他一直都在,像一條潛伏在黑暗水草中的鱷魚,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自己這條肥碩的、不知死活的魚,主動遊進他的狩獵範圍。
江澈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地將那個油布包裹收到身後,後背緊緊貼住冰冷粗糙的牆壁,整個人縮進了檔案櫃投下的更深的陰影裡。他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衝撞,每一次跳動,都像一記重錘,砸在他的耳膜上。
“係統!救駕!救駕啊!”他在心裡發出了殺豬般的咆哮,“s級人身危險警告呢?你的摸魚雷達是被灰塵堵住了嗎?我現在就要被人滅口了!這嚴重影響我未來五十年的摸魚大計!快給我個【金剛不壞之身】或者【嘴炮說死你】技能!”
腦海裡,係統界麵慢悠悠地彈出一行藍色的、毫無感情的文字。
【叮!檢測到宿主當前心率超過130,腎上腺素急劇分泌,此狀態極易導致身體機能過載,嚴重不符合“健康躺平”的核心理念。建議宿主立刻進行腹式呼吸,冥想三分鐘,以平複心境。】
江澈:“……”
他想把這個破係統從腦子裡摳出來,和門外那個鬼,同歸於儘。
就在他內心戲多到快要溢出來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新的動靜。
“吱嘎——”
是門軸轉動的聲音。
那扇被他推開後就虛掩著的木門,此刻,正被一隻手,從外麵,緩緩地、一寸一寸地,重新推開。
動作很慢,很輕,充滿了試探性,像一個不想驚動屋主的小偷。
一道狹長的、昏暗的走廊光線,從門縫裡切了進來,像一把鈍刀,剖開了室內的黑暗。光線裡,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被拉得很長,投射在對麵的牆壁上,像一個張牙舞爪的魔鬼。
江澈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道越來越寬的門縫。
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對方衝進來,他就把手裡的這卷圖紙當成板磚,直接往對方臉上呼。打不打得過另說,氣勢不能輸。
門,終於被完全推開了。
那個站在門口的“鬼”,終於露出了他的真麵目。
不是想象中凶神惡煞的亡命之徒,也不是什麼身手詭異的神秘人。
那張臉,江澈無比熟悉。
正是剛剛在辦公室裡,被他親手送上“社會性死亡”絞刑架的,綜合一處副處長——王翰。
隻是,此刻的王翰,已經完全沒了半點副處長的體麵和威嚴。
他那身價值不菲的定製西裝,此刻變得皺巴巴,肩膀和膝蓋的位置,沾著大片的、新鮮的灰塵和一些暗綠色的植物汁液,像是剛剛在地上翻滾過。他那永遠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此刻淩亂地貼在額頭上,被汗水打濕,顯得狼狽不堪。
而他的臉,那張曾經總是掛著溫和笑容的臉,此刻一片慘白,沒有半點血色。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眼底燃燒著一種混雜了驚惶、暴怒和徹底豁出去的、屬於賭徒的瘋狂。
他像一頭被逼入絕境,剛剛從陷阱裡掙紮出來的野獸。
四目相對。
儲藏室裡,陷入了長達十秒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翰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江澈。他那雙赤紅的眼睛裡,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當他的目光越過江澈的肩膀,看到那個被撬開的地磚和空空如也的暗格時,所有的錯愕,都瞬間轉化為了滔天的、無法遏製的殺意。
他的視線,最終像兩枚燒紅的釘子,死死地釘在了江澈藏在身後的那個油布包裹上。
“把它……給我。”
王翰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每一個字,都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式的狠戾。
江澈的心,反而在這極致的對峙中,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怕,是肯定的。但當危險具象化之後,那種未知的恐懼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上梁山後,破罐子破摔的平靜。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非但沒有交出東西,反而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將那個油布包裹,從身後拿到了身前,用一種近乎挑釁的姿態,在王翰麵前輕輕掂了掂。
“王處,”江澈的臉上,甚至還擠出了一個微笑,那笑容在手機光柱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詭異,“這麼巧?您也對考古感興趣?這深更半夜的,跑來西樓尋寶,雅興不淺啊。”
這句充滿了嘲諷味道的話,像一瓢滾油,澆在了王翰那即將爆發的怒火上。
“我再說一遍,把它給我!”王翰向前踏出一步,整個人的氣勢變得極具壓迫感,“小子,你根本不知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那不是你能碰的東西,它會要了你的命!”
“要我的命?”江澈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可我怎麼聽說,三年前,它已經要過一個人的命了呢?”
他故意頓了頓,看著王翰那張因為震驚而微微扭曲的臉,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個名字。
“許知遠副處長,他也喜歡放風箏,您知道嗎?”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