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像一層稀薄的金粉,懶洋洋地灑在市府大院的琉璃瓦上,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那股無形的寒意。
昨夜城西那場大火,成了所有人嘴邊心照不宣的話題。早到的同事們不再像往常一樣高聲談笑,而是三三兩兩聚在角落,壓低了聲音,交換著混雜了驚疑與揣測的眼神。水房裡,茶杯碰撞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刺耳。
整個市府辦,尤其是王振華分管的這一片區域,像被抽走了主心骨,陷入一種詭異的、失重的靜默裡。
蘇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敲擊,屏幕上是一份關於城市綠化帶改造的調研報告,他的目光卻平靜地越過顯示器,觀察著辦公室裡流動的、無形的氣場。
一夜之間,這裡仿佛成了一座淺海,平日裡那些耀武揚威的“大魚”都潛入了深水,隻剩下一些惶惶不安的“小魚小蝦”,在渾濁的水流中不知所措地擺動著尾巴。
走廊儘頭,那扇通往副市長辦公室的厚重木門緊緊關閉著。往日裡,這扇門前總是人來人往,彙報工作的,簽字的,送文件的,絡繹不絕。而今天,那片區域的地毯乾淨得過分,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讓所有人下意識地繞道而行。
秘書老張的臉色比他手中那份《江城日報》的紙張還要白。他端著一杯泡好的龍井,在門口踟躕了許久,手抬起又放下,最終還是沒敢敲門,轉身將那杯已經快要涼掉的茶倒進了盆栽。
那盆名貴的君子蘭,葉片邊緣已經泛起了一圈焦黃的枯敗,像是被什麼東西吸乾了精氣。
蘇晨的係統視野中,整個樓層的氣運都呈現出一種混沌的灰敗色,唯有那扇緊閉的門後,翻湧著濃稠如墨的純黑氣運,那是一種生命力被徹底抽乾後,隻剩下絕望與死寂的顏色。
他知道,王振華已經是一具行屍走肉了。那封郵件,那張來自三十年前的簽名截圖,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是直接斬斷了駱駝四肢的鍘刀。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微的騷動從樓下傳來。
起初隻是幾聲壓抑的驚呼,隨即,像是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漣漪迅速擴散開來。辦公室裡的人們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手頭的動作齊齊停下,耳朵不約而同地豎了起來。
蘇晨的座位靠窗,他微微側過頭,目光投向樓下的大院。
三輛黑色的帕薩特,沒有懸掛特殊的牌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辦公樓前。它們沒有停在訪客車位,而是直接停在了正對大門的主道上,像三柄黑色的楔子,釘進了這片權力的心臟。
車門打開,下來了七八個男人。他們都穿著深色的便服,款式普通,但熨燙得一絲不苟。每個人的表情都像是用花崗岩雕刻出來的,冷硬,嚴肅,不帶任何個人情緒。
為首的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國字臉,眼神銳利如鷹,他下車後沒有絲毫停頓,徑直朝大樓門口走來。他走路的姿勢很特彆,步伐不大,卻異常沉穩,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過,帶著一種強大的、不容置疑的節奏感。
【叮!檢測到強大氣運場!】
【氣運類型:秩序高級)、正義中級)、威嚴中級)】
【氣運歸屬:江城市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一紀檢監察室。】
蘇晨的眼簾微微垂下。
來了。
他匿名投出的那顆石子,終於引來了滔天巨浪。
這股氣運,與市府大院裡那些或金色、或灰色、或黑色的個人氣運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種規則的具象化,冰冷、純粹、強大,所到之處,所有駁雜的氣運都如同冰雪遇上烙鐵,紛紛退避、消融。
樓道裡徹底安靜下來。
之前還在交頭接耳的人們,此刻全都縮回了自己的工位,假裝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屏幕,但眼角的餘光卻死死地鎖定了電梯的方向。
電梯的數字緩慢上升,每一次跳動,都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為首的國字臉男人走了出來,他身後跟著兩名同樣麵無表情的年輕人。他們沒有問路,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目標明確得仿佛手裡握著一張精準的導航地圖。
他們的皮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噠、噠、噠”聲,在死寂的走廊裡,這聲音被無限放大,像在為某個人的政治生命敲響喪鐘。
趙林科長從辦公室裡探出頭,看到這幾個人,臉色瞬間一變,又迅速縮了回去,順手關上了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三個人,徑直走到了走廊的儘頭,停在了那扇緊閉的副市長辦公室門前。
國字臉男人抬起手,沒有用指關節敲門,而是用手掌,在門板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三下。
“咚,咚,咚。”
聲音沉悶,卻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幾秒鐘後,門內傳來一陣雜亂的響動,似乎是什麼東西被碰倒了。又過了片刻,門鎖“哢噠”一聲,被人從裡麵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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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
王振華出現在門口。
走廊裡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僅僅一夜之間,那個總是意氣風發、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王副市長,像是瞬間蒼老了二十歲。他的頭發油膩地耷拉在額前,夾雜著醒目的銀絲。曾經閃爍著精明與權欲的眼睛,此刻渾濁不堪,布滿了血絲,眼窩深陷,如同兩個黑洞。他身上那件昂貴的定製西裝,皺巴巴地套在身上,領帶歪斜著,像是剛從一場噩夢中掙紮出來,還沒來得及整理儀容。
他頭頂那片純黑色的氣運,此刻正像墨汁滴入清水般,緩緩逸散,但那並非消散,而是一種徹底的崩塌與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