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豆娘把胳膊搭石午陽的胸口:“又琢磨啥呢?被窩都不暖和。”
石午陽歎氣:“我怕再躺倆月,連刀都提不動了。”
慧英在裡側嬉笑:“那就提鋤頭唄,反正紅薯地還空著一塊。”
石午陽翻身坐起:“不行!我得去趟長沙。”
豆娘一聽,直接踹他一腳:“去送人頭啊?”
“送啥人頭,”
石午陽揉著小腿,
“我就裝個賣漆的,進城看看崔虎,再親眼瞧瞧湖南防務。大軍動不了,我一個人去溜達還不行?”
“一個人去?”
豆娘替石午陽掖了掖被角,以為他開玩笑,
“再彆胡咧咧了,趕緊睡吧!”
……
野人穀新的議事廳就搭建在忠烈祠旁邊。
石午陽把手裡那張破地圖往桌上一拍:“我打算去趟長沙,就帶兩個人,其餘的都留下看家。”
一句話,廳裡立刻炸鍋。
王德發第一個蹦起來,胡子一翹一翹:“嘿!輪也該輪到俺了吧?這幾年,俺可哪都沒去成!”
馬老歪不甘示弱,把煙袋鍋往桌上一磕:“憑啥?我跑江湖的時候你還在山上喂豬呢!”
石午陽“嗤”地笑了:“你倆誰也彆搶。長沙府不是咱當年的伏牛山,你倆一張嘴‘咦——恁咋咋咋’,滿大街都知道來了倆河南老表,還怎麼混?”
王德發急得撓頭:“那、那我學兩句湖南話:‘恰飯噠!’‘妹陀!’”
一句話出口,滿棚哄笑,連馬老歪都噴了煙葉:“你這是學長沙話還是學猴叫?”
趙竹生站起來,拍拍長衫:“我會江淮官話,司令,讓我跟你去。”
石午陽還是擺手:“你走了,誰教那幫小崽子認字?你那‘之乎者也’比刀還管用。”
眾人七嘴八舌時,曹旺蹲在桌尾擦刀,刀背映得他眼睛亮亮的。
柳元晦正用指甲摳地圖上的墨漬,摳得沙沙響。
石午陽指了指這倆人:“就曹旺和柳先生。曹旺話少、拳腳硬;柳先生走南闖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口音隨彎就能彎。”
眾人才知道石午陽心中早有定奪!
“劉魁!你負責穀內軍務,務必將兵練好!”
劉魁把大刀往肩上一扛:“行,我留下練兵……王老六,你腿腳快,給我當副手,專門帶人跑山頭。還有……劉秀才也得幫我才行!”
王老六咧嘴一笑:“跑山行,跑長沙不行。”
劉誌行抱拳:“向劉將軍學習!”
王德發還不死心:“那我乾啥?”
石午陽把算盤塞他懷裡:“穀裡柴米油鹽,全歸你管。趙秀才給你當副手,你倆一個管錢一個管賬,彆再算錯買鹽的錢。”
他再看向馬老歪和孫德勝,
“你倆搭檔,一個管打,一個管買。今天去襄陽換鹽,明天去夷陵敲韃子的竹杠,彆空手回來。”
馬老歪嘟囔:“我這張臉,也就敲竹杠倒合適……”
孫德勝壞笑:“那就戴鬥笠,遮遮你那副土匪相。”
石午陽把破地圖卷起來,往懷裡一揣:“就這麼定了。我去一趟就回,穀裡要是少了一根紅薯秧,回來挨個算賬!”
眾人哄笑散開。
曹旺把刀往背後一插,柳元晦拎起小酒壺晃了晃:“路上冷,帶點驅寒的。”
王德發在柳元晦後麵追著喊:“彆忘了給我捎兩隻長沙醬板鴨!”
……
天才麻絲亮,石午陽早上走沒有通知其他人。
慧英挺著大肚子,一手扶腰,一手拽著坐月子的豆娘,兩人把石午陽送到穀外的岔路口。
“路上冷,餅趁熱吃。”
豆娘抹著淚,把包袱往騾背上一搭,裡頭是昨晚烙的蕎麥餅,還夾了醃蘿卜絲。
慧英把一個小布袋塞進石午陽懷裡:“避瘴藥,苗家方子,萬一水土不服。”
石午陽點頭,剛要翻身上騾,晨霧裡忽然躥出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