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宣慰使的隊伍,在一個秋雨綿綿的午後,抵達了釣魚城。沒有想象中的旌旗招展、鼓樂喧天,反而透著一種壓抑和審視的味道。隊伍約三百人,其中百人是禁軍打扮的護衛,盔明甲亮,神色倨傲;其餘則是文吏、隨從,以及幾位身著青袍、眼神銳利的禦史台官員。為首的宣慰使,是一位年約五旬、麵皮白淨、三縷長須的文官,姓賈,官拜戶部侍郎,據聞與朝中主和派大佬關係密切。副使則是那位以“酷吏”聞名的禦史,姓錢,始終板著一張臉,仿佛人人都欠他三百貫錢。
淩嶽率張玨、冉璡、蘇婉清等主要文武官員,在修繕過但依舊可見破損痕跡的轅門外迎接。雙方見麵,表麵上禮儀周到,但空氣中卻彌漫著無形的緊張。
“下官淩嶽,恭迎天使駕臨!”淩嶽抱拳行禮,不卑不亢。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半舊戎裝,甲胄上甚至還有未完全擦拭乾淨的血跡和刀痕,身後將領們也大多如此,刻意營造出一種剛從戰場下來的浴血之感。
賈侍郎微微頷首,態度矜持,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淩將軍辛苦了。爾等力保合州,挫敗韃虜,陛下聞之,甚為欣慰,故特派本官前來宣慰犒賞。”場麵話說得漂亮,但眼神卻不斷掃視著淩嶽身後的軍陣和營地環境,看到那些明顯是新近修補的城牆和士兵們雖疲憊卻隱含精悍的眼神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而那錢禦史則冷哼一聲,直接發難:“欣慰?淩將軍,本官一路行來,聽聞的可不隻是捷報啊!擁兵自重,不服調遣,苛待地方,甚至…有傳言說前番地動山搖之異象,乃因將軍擅動禁忌之力,引得天罰!這些,將軍作何解釋?”
話語尖刻,直指要害!一來就扣上大帽子,顯然是準備充分,來者不善。
場麵瞬間一靜。淩嶽身後眾將無不麵露怒色,張玨更是氣得胡須微顫。
淩嶽卻麵色不變,反而露出一絲悲憤和委屈:“錢禦史此言,實令嶽與麾下將士心寒!擁兵自重?若無這些將士用命,合州早已化為焦土,韃虜鐵蹄恐已踐踏川東!不服調遣?自嶽至合州之日起,鏖戰經年,可曾收到朝廷一兵一卒、一糧一草之援?便是求援書信,亦如石沉大海!苛待地方?禦史可問問這合州幸存的百姓,是我淩嶽苛待他們,還是從韃虜刀下救了他們!”
他聲音漸高,帶著一股沙場悍將的凜然之氣:“至於天罰之說,更是無稽之談!地動之災,亙古有之,豈是人力所能引動?我部於此天災之中,傷亡慘重,糧秣儘毀,將士們埋骨廢墟者不知凡幾!嶽每每思之,痛徹心扉!如今禦史不加體恤,反以虛言問罪,豈不令忠臣義士齒冷?”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更是將自己置於受害者和忠臣的位置,語氣激昂,感染力極強。周圍那些原本就對朝廷充滿怨氣的士兵們,聞言無不眼眶發紅,握緊了拳頭,看向朝廷使團的目光充滿了不善。
賈侍郎見狀,暗罵錢禦史操之過急,連忙打圓場:“淩將軍息怒,錢禦史亦是職責所在,多有冒犯,還望海涵。陛下與朝廷深知將軍與將士們忠勇,此番前來,正是為褒獎功勳,體察實情。”他巧妙地緩和氣氛,但“體察實情”四個字,依舊透著濃濃的審查意味。
淩嶽順勢下坡,語氣稍緩:“天使遠來辛苦,且請入營歇息。嶽已備下薄酒,為天使接風洗塵。至於朝廷有何垂詢,嶽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於是,雙方各懷心思,進入營地。淩嶽故意引導使團隊伍從傷兵營附近經過,讓賈侍郎和錢禦史親眼看到那些缺醫少藥、哀嚎不斷的傷員,以及被地震摧毀的斷壁殘垣。淒慘的景象讓賈侍郎眉頭緊鎖,連錢禦史的臉色也稍微緩和了一些——至少淩嶽所說的損失慘重,並非虛言。
接風宴設在一處相對完好的大帳內,酒菜簡單,甚至有些粗陋,與“宣慰犒賞”的名頭極不相稱。淩嶽再次大倒苦水,訴說糧草如何艱難,軍械如何不足,將士們如何饑寒交迫。
賈侍郎打著官腔,表示“朝廷亦有難處”、“定當將將軍之苦衷上達天聽”,但實質性的承諾一個沒有。錢禦史則偶爾插話,問及軍隊編製、糧草來源、與周邊勢力尤其是渝州張鈺)的關係等敏感問題,都被淩嶽或冉璡滴水不漏地擋了回去。
宴席氣氛表麵和諧,實則暗藏機鋒,雙方都在試探對方的底線。
宴後,賈侍郎提出要“查閱軍籍冊簿、糧草賬目”,這是題中應有之義,也是審查的核心。淩嶽早已準備,讓蘇婉清拿出了精心準備、真假摻半的賬冊——真的部分體現了巨大的消耗和困難,假的部分則隱藏了從李家坳獲得的補給和軍工坊的真實產能。
與此同時,錢禦史則提出要“隨意走走,看看士卒情況”,顯然是想繞過淩嶽,私下打聽消息。淩嶽心中冷笑,表麵卻欣然應允,隻派了兩名“機靈”的親兵“陪同伺候”。
他知道,真正的較量,現在才剛剛開始。使者團的到來,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漣漪,正在悄然擴散,引動著水下潛伏的各方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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