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山的黎明,在無儘的風雪與沉重的訊息中緩緩降臨。天光掙紮著穿透濃密低垂的雲層,灑下慘淡的灰白色,並未帶來多少暖意,反而冰冷地照亮了風語寨中愈發凝重的氛圍。雪狐帶回自"守望者"的駭人警示,如同無形卻無比沉重的大石,壓在每個知情者的心頭,讓原本因徐逸風傷勢暫穩而稍稍鬆懈的神經,再次猛地繃緊,甚至更勝從前。
寨心木屋內,火塘裡的火焰似乎也感知到了這份沉重,努力地燃燒著,劈啪作響,卻難以驅散那源自眾人內心深處的刺骨寒意。眾人圍坐火塘邊,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依舊沉睡不醒、氣息微弱的徐逸風,又或是彼此交換著驚疑不定、憂心忡忡的眼神。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黑......黑影會......"陳文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鏡,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源與鑰匙......這......這聽起來已經遠遠超出了尋常的江湖仇殺或是部族爭鬥,更像是......神話傳說裡記載的、關乎天地運轉的劫難。"他飽讀詩書雜記,自認見識不凡,卻從未想過那些隻存在於古老卷宗中的恐怖概念,有一天會如此真切地逼近現實,成為他們必須麵對的敵人。
趙莽煩躁地狠狠抓了抓自己硬茬似的短發,扯得頭皮生疼:"管他什麼黑影會白影會!反正不是好東西!藏頭露尾的龜孫子!他們要是敢來,俺老趙的拳頭第一個不答應!"他揮舞著碗口大的拳頭,聲音洪亮,試圖用豪勇驅散恐懼,但那銅鈴般的眼底深處,也難免藏著一絲對未知龐然大物的本能忌憚。
王五麵色沉凝如水,老兵的經驗讓他更能體會這簡單名號背後可能代表的可怕含義。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發出輕微的噠噠聲:"赫連部已是難纏至極、悍不畏死的惡狼,這背後的黑影會......聽其描述,恐怕是盤踞已久、勢力根深蒂固的龐然巨物。其誌非小,所圖甚大,我等如今機緣巧合窺其一斑,已是險象環生,九死一生。"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木桑長老,語氣恭敬而凝重,"長老,您老人家見識廣博,可知這"黑影會"更多底細?哪怕隻是一星半點的傳說也好?"
木桑長老緩緩搖頭,臉上如同刀刻斧鑿般的皺紋仿佛更深了,寫滿了歲月沉澱下的沉重與無奈:"風語寨世代偏安於此一隅,職責在於守護雪山之秘,平衡山靈之力,對山外王朝更迭、江湖紛爭所知確實有限。老朽也隻是從族中世代傳唱的極古老歌謠與一些零星殘缺的獸皮記載中,模糊知曉存在著一個與"守秘人"......"他說著,目光轉向昏迷的徐逸風,"......與他們這一脈幾乎世代為敵的陰險組織。其曆史極為悠久,行跡詭秘莫測,猶如附骨之疽,難以根除,仿佛總是纏繞在光明背後的陰影裡。雪狐姑娘所言"守望者"的警示,不過是印證了我們最壞的那個猜測罷了。"
夏侯琢坐在徐逸風榻邊,再次仔細地為他把脈,眉頭越鎖越緊,幾乎打成死結:"徐頭兒的脈象依舊紊亂微弱,時有時無,本源之傷非同小可,非尋常內外傷可比。現在全靠著"雪山魂精"的神效和他自身一股驚人的意誌力吊著最後一口氣。此地缺醫少藥,條件簡陋,若那黑影會真如"守望者"所言般可怕,其威脅一旦迫近,我們繼續留在這裡,無異於坐以待斃,更是將天大的災禍引給了真心幫助我們的風語寨。"他的聲音冷靜卻帶著醫者的沉重判斷。
這番話徹底點醒了眾人。是啊,那個身份不明、手段高超的孤身窺探者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寨子核心區域,若是黑影會真正的主力或是更多類似的探子前來,風語寨又能抵擋多久?他們不能如此自私。
蔡若兮緊緊握著自己的雙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她抬起頭,清澈的眼眸中雖有著難以掩飾的恐懼與對未來的茫然,但更多了一種被逼到絕境後迸發出來的堅毅:"我們必須離開。不僅是為了追查線索,弄清真相,也是為了不連累寨子,不辜負長老和大家的恩情。涼州......必須去一趟!"她語氣堅定,"無論是為了弄清赫連部和......和其他潛在勢力的動向,還是為了尋找更好的醫治安逸風哥哥的機會和藥材。"她刻意避開了敏感的"蔡家"二字,但雪狐轉述中那句"小心江南的"絲綢"",像一根冰冷尖銳的刺,深深紮在她心口,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隱痛和不安。
巴特爾抱著雙臂,黝黑的臉龐上寫滿了嚴肅:"離開的路,絕不會平坦。赫連部在涼州及其周邊活動頻繁,勢力不小,那個不明的窺探者也如同消失在雪地裡,不知去向是敵是友。我們需要一條足夠隱秘、儘可能避開所有眼線的路線。"
一直沉默靜立如同雪山冰雕的雪狐此時開口,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確定感:""守望者"雖未明確指明離開的路徑,但它默許了我歸來傳訊,本身或許就是一種指引。我知道幾條鮮為人知、甚至在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古道,可以繞開赫連部慣常活動的區域,從最意想不到的方向直抵涼州外圍。但是......"她頓了頓,冰藍色的眼眸掃過擔架上昏迷的人,"路途異常險峻,多處需要攀爬或涉水,他的身體......恐怕難以承受太大的顛簸。"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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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險也得走!總比留在這等著被人家包了餃子強!"趙莽斬釘截鐵地吼道,猛地一拍大腿,"俺就是背,就是用爬的,也要把徐頭兒平平安安背出去!誰怕誰孫子!"他情緒激動,不小心又扯動了胸口的傷,頓時疼得齜牙咧嘴,倒吸一口涼氣,那滑稽又悲壯的模樣,倒是讓凝重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絲絲。
王五鄭重點頭,眼中閃過決斷之色:"不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決定要走,宜早不宜遲。趁著天色剛亮,風雪未烈,正是動身的好時機。"他環視眾人,"大家抓緊時間檢查裝備,準備乾糧和禦寒之物,我們一刻鐘後出發!"
眾人的意見迅速統一。留下,危機四伏且於事無補,更會連累恩人;離開,雖前路未卜,吉凶難料,卻尚有一線生機和明確的目標前往涼州,繼而尋找前往五台山的線索)。
木桑長老見眾人去意已決,深邃睿智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年輕而堅定的麵孔,緩緩站起身,蒼老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顯得異常高大:"孩子們,你們的決定是明智的。風語寨雖想為你們提供庇護,但風暴將至,山雨欲來,這裡已非安穩之地,反而可能成為最先被巨浪吞沒的孤舟。"他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轉身走向內室,片刻後,手持一個看似古舊、卻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深色木匣走了回來。
他將木匣鄭重地放在火塘邊,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鋪著柔軟的深色絨布,襯著三樣看似平常、卻顯然意義非凡的物品。
首先,他取出一卷顏色陳舊、邊緣有些磨損,但質地異常堅韌的羊皮紙卷。他緩緩將其展開,露出上麵用精細筆觸繪製的複雜山川地形。這幅地圖遠比他們之前所見的任何地圖都要詳儘無數倍,不僅清晰標注了常規路徑、河流、山隘,更有許多隱秘的、幾乎不為人知的峽穀、地下河通道入口、以及隻有極少數古老獵人和采藥人才知曉的翻山小路,許多地方還用極細小的古老符號做了標記。
"這是風語寨世代相傳、秘不示人的《祁連秘徑圖》,"長老的聲音低沉而莊重,仿佛在訴說一個古老的誓言,"上麵標注了數條通往山外不同方向的隱秘路徑,多是先祖們與山靈溝通或艱難探索所得。應能助你們最大限度地避開赫連部的主要活動區域和可能的關卡。尤其要留意這條......"他枯瘦的手指點在地圖上一條看似斷續的細線,"......沿黑水河穀地下暗流邊緣行進的古道,雖環境陰冷惡劣,需要攀爬潛行,但極其隱蔽,數十年來幾乎無人行走,鮮為人知。"
眾人聞言,精神都是為之一振!這份地圖無疑是雪中送炭,是他們此刻最需要的東西!王五和巴特爾立刻湊上前,仔細記憶著關鍵路線。
接著,長老從木匣中取出一個僅有拇指大小、用整塊溫潤白玉雕琢而成的小藥瓶,瓶身素雅無紋,卻透著一股內斂的靈光,瓶口用暗紅色的蜜蠟緊緊封住,密封得極好。即便隔著玉瓶和蜜蠟,在場感知稍敏銳的人似乎也能隱約感受到一絲絲令人精神一振的沁涼清氣息。
"這是一點"雪山魂精"的原萃,"長老語氣極為慎重,甚至帶著一絲不舍,顯然此物極其珍貴,"其藥效比你們之前所用的、經過稀釋調配的更要精純濃鬱數倍。或許......能在最危急的關頭,為徐先生強行續命,延續一線生機。但切記,"他神色無比嚴肅地看向夏侯琢,"此物藥性極猛,萬不得已時方可使用,一滴便是極限,且它終究......無法彌補本源之根本虧空,強行激發潛能,或有未知之險。"
夏侯琢連忙雙手穩穩接過,玉瓶入手冰涼滑潤,他深知這小小一瓶原萃的價值,恐怕抵得上風語寨數年的積累乃至更多,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沉重,鄭重道:"長老放心,夏侯琢明白其中利害,必慎之又慎!"
最後,木桑長老拿起那枚靜靜躺在匣底絨布上的骨雕符牌。符牌色澤溫潤,呈現出歲月沉澱後的淡黃色,觸手生溫,顯然曆經漫長歲月盤磨。上麵雕刻的圖案並非風語寨常見的獸紋或自然紋樣,正麵是一座雲霧繚繞、氣象森嚴的山峰,山間隱有古樸殿宇的輪廓飛簷,背麵則是一個結構複雜、與佛教法器頗為相似的古老符號,透著一股寧靜而深遠的意味。
"這枚符牌,"長老將其輕輕遞給站在一旁的蔡若兮,"源自很多年前的一位訪客,他來自五台山,是一位修行深厚、智慧通達的法師,與我族先輩曾有過一段淵源。他臨行前留下此物,曾言,若將來有人持此符牌前往五台山清涼寺後山的"掛月峰",尋一位號為"塵影"的僧人,或可得到些許幫助或指引。至於是何幫助,對方是否還在世間,老朽便不得而知了。隻盼此物,能對你們下一段行程有所助益。"
蔡若兮小心接過符牌,入手果然有一種奇特的溫潤感,仿佛有種寧靜的力量在其中流淌。五台山,掛月峰,塵影僧......這幾個名字與"守望者"所言的"五台佛光下的塵封往事"隱隱吻合,無疑是下一階段最為明確和重要的線索。她緊緊握住符牌,如同握住了一線希望,聲音哽咽:"長老......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們......我們實在不知如何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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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桑長老擺擺手,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慈和而豁達的笑容:"風語寨感念你們守護龍庭之眼、避免一場浩劫的犧牲與勇氣。這些身外之物,若能助你們繼續前行,撥開迷霧,尋得真相,那便是它們最大的價值得以實現。老朽彆無他求,隻願山靈庇佑,諸位勇士能逢凶化吉,最終化解這場迫近的劫難。"
餞彆之情,重逾千金,儘在不言中。沒有過多的儀式,一切從簡從速。團隊眾人強壓下心中的感動與離愁,迅速行動起來,收拾好隨身行裝,將必要的藥品、乾糧、禦寒毛皮等物資仔細打包。夏侯琢和王五則發揮巧思,利用現成的木杆和厚實毛皮,精心製作了一個相對穩固簡易的擔架,鋪上最柔軟的熊皮褥子,小心翼翼地將依舊昏迷的徐逸風安置其上,並用皮繩仔細固定,以防路途顛簸。
臨行前,巴特爾、阿木古郎以及另外幾名最為精悍忠誠的風語寨獵人挎弓持刀,表示願意護送一程,至少送出最危險、最容易迷路的一段區域,確保他們真正踏上秘徑。
王五心中感激,卻還是婉言謝絕了:"各位兄弟的情誼,我們心領了,永誌不忘。但人多目標大,反而容易暴露行蹤,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木桑長老所賜的這份詳儘地圖,便是此刻最好的向導和護衛。"他拍了拍懷中貼身收藏的羊皮地圖。
巴特爾等人聞言,也不再堅持,隻是用力地與王五、趙莽等人互相捶了捶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風語寨的寨民們也紛紛默默聚集在寨門附近,男女老幼,目光複雜地目送著這支傷痕累累卻意誌無比堅定的隊伍離開。目光中有真誠的擔憂,有默默的祝福,也有對那即將來臨的、未知風暴的深深敬畏。
雪狐一馬當先,銀白色的身影在微熹的晨光中如同一道清晰的領航標。她仔細對照了一下羊皮地圖,又抬頭辨認了一下風向和遠處山脊的輪廓,隨後毫不猶豫地引領著隊伍,繞過寨子正麵的常規山路,一頭紮進了東南方向那片更為荒僻、險峻、充滿未知的原始山林與皚皚雪原之中。
新的征途,在祁連山凜冽刺骨的寒風與沉重如山的使命中,悄然開始。前路等待著他們的,是更加波譎雲詭、勢力交織的涼州局勢,是隱藏於曆史煙雲與佛光梵唱中的五台秘辛,是那龐大如黑影般籠罩而來的恐怖組織,還有徐逸風亟待救治的沉重傷勢和渺茫希望。
擔架上的徐逸風,仿佛在昏迷的深淵中也感知到了這悲壯的離彆與前行路上的無儘艱險,眉頭微微蹙起,睫毛顫動了一下,複又歸於沉寂,隻有微弱至極的呼吸,證明著他仍在與命運艱難抗爭。
第8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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