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間,終究需要一簇不滅的火。
司空玥的清晨,是從點燃那簇幽藍色的火苗開始的。
她每天都在同一個時間醒來,走向廚房,將那隻素色砂鍋架在灶台上。
清水注入,閥門擰開,點火。
整個過程精準得如同鐘表的齒輪,不多一分,不差一秒。
水在鍋裡翻滾,蒸汽升騰。兩分鐘後,她會準時熄火。
這已經成了一種儀式,一種不再指向任何結果,隻為維持自身節奏的儀式。
她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對著空無一人的廚房輕聲低語,也不再期待掀開鍋蓋時能看到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他走了。這是她用理性強行烙印在腦海中的事實。
可今天,當她伸手準備關掉閥門時,指尖卻在半空中微微一頓。
灶台上的水汽,沒有像往常一樣散開,而是在那幽藍火苗的光影映照下,於半空中詭異地凝滯了片刻。
無數細小的水珠聚攏、扭曲,拚湊成一個模糊不清,卻又能依稀辨認的漢字。
字跡隻存在了不到半秒,便“噗”地一聲徹底潰散,重新化為一團氤氳的白霧,消失在冰冷的空氣裡。
司空玥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她沒有抬頭,沒有去尋找天花板上可能存在的任何投影源,也沒有試圖用任何已知的物理學知識去解釋這轉瞬即逝的幻象。
她隻是緩緩收回手,關掉了燃氣,然後對著那口仍在散發著餘溫的砂鍋,用一種近乎自語的音量低聲說道:
“我知道你聽見了。”
這不是歸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更像是一種共鳴。
她的堅持,她的儀式,她日複一日點燃的這簇火,本身就成了一麵巨大的回音壁。
那消散在規則深處的意識碎片,隻是被這規律的震動,激起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回響。
他聽見了。這就夠了。
北環,廢棄鐵道。
生鏽的鐵軌在陰沉的天色下延伸向遠方,像兩條被遺棄的巨大傷疤。
老刀帶著一隊波段獵人正在進行例行巡查,靴子踩在碎石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年輕人停下了腳步,舉起手裡的信號探測器用力晃了晃,“刀哥,不對勁。”
老刀眉頭一皺,快步上前。
前方百米,是一片絕對的“靜區”。
不僅是信號探測器,所有人的對講機、電子表、甚至是最簡單的手電筒,都在跨過一條無形界線的瞬間,徹底失靈。
空氣仿佛變得粘稠而沉重,連風聲都消失了。
“撤!”老刀當機立斷,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種地方絕對不能久留。
然而,就在他轉身準備下令時,一股熟悉的寒意從他背後的保溫箱裡傳來。
那隻印著“0473”的箱子,其內嵌的電子溫度計,此刻竟凝固在了一個詭異的數字上——47.3c。
他心頭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
他立刻打開箱子,將手伸到底部。
那張被他小心翼翼貼在內壁上的泛黃訂單,此刻竟無風自動,輕輕翻了個麵。
紙張的背麵,原本是空白的,現在卻浮現出一行從未見過的、仿佛用濃墨寫下的字跡。
墨色深沉,像是剛從深淵裡撈出來。
“老刀,替我看看3號信號塔。”
老刀的瞳孔驟然收縮。
3號信號塔。
那是三年前,他還隻是個普通騎手時,那個叫陳三皮的愣頭青第一次接單的地方。
一個早就被廢棄,甚至被官方從地圖上抹去的坐標。
“刀哥?”身後的隊員見他遲遲不動,忍不住催促道。
老刀緩緩合上保溫箱,箱體扣合的“哢噠”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決絕的狠厲。
“計劃變更。”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所有人,跟我來。”
他沒有解釋,隻是帶頭折返,重新踏入了那片令人不安的“靜區”。
當他們最終抵達那座鏽跡斑斑、幾乎要被荒草吞沒的信號塔架下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塔根處的泥土呈現出不祥的龜裂,裂縫中心,一株通體漆黑、形如傘蓋的巨大蘑菇破土而出。
它的表麵光滑如墨玉,在昏暗的光線下,傘蓋的正中央,清晰地浮現出四個由菌絲構成的白色數字——0473。
老刀默默地凝視著那株詭異的蘑菇,許久,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金屬打火機,“啪”的一聲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