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酒倒滿兩個杯子,舉起其中一杯,對著空無一人的黑暗說:“老哥,王建國是吧。你媳婦沒等到你,人也找不著了。這頓飯,我替她點了,你趁熱吃。下輩子,早點回家。”
話音剛落,陰風驟起,桌上的另一隻酒杯,竟憑空少了一半酒液。
老刀胸口的冊子再次傳來溫熱。
他翻開,隻見首頁浮現出幾個嶄新的油墨字:
【接單。記你賬上。】
第七分壇,地脈節點。
韓九單膝跪地,麵色凝重地看著眼前那塊巨大的黑石板。
石板上傳來一陣陣低沉的悲鳴,仿佛地底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瘋狂地掙紮。
石板中央,那道代表“工牌”的裂痕,正不斷滲出黑色的、如同石油般的粘稠液體,彙聚成一行扭曲的字:
“第七口,餓瘋了。”
韓九心中大駭。
他認得這個節點,這裡正是當年分壇犧牲了三位行者才勉強鎮壓住的“食憶惡鬼”的封印口!
此鬼不食血肉,專食生者記憶中最悔恨的片段,一旦脫困,後果不堪設想。
因其太過凶險,百年來都無人敢來供奉,全靠地脈之力強行壓製。
如今地脈有異,禁製瀕臨崩潰。
他立刻割開掌心,以血畫符,試圖加固封印,可鮮血滴落石麵,瞬間就被那黑液吞噬,毫無作用。
正當他準備捏碎玉符,向總壇求援時,他掌心那道早已愈合的舊傷疤,猛然傳來一陣灼痛。
一個熟悉的聲音,跨越時空,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彆封,喂它一段真憶——它吃的不是飯,是後悔。”
韓九渾身一震。
他閉上眼,放棄了所有防禦。
他將滴血的手掌,重重按在了那灘蠕動的黑液之上。
一幕深埋在他心底、連他自己都試圖遺忘的畫麵,被他以血為引,主動灌入了地脈之中。
那是十年前,一次圍剿行動中,因為他的一個錯誤判斷,導致他最信任的同門師弟慘死在眼前。
那是他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的悔恨。
刹那間,黑液瘋狂翻湧,仿佛在貪婪地咀嚼著這份痛苦的記憶。
幾秒後,所有的湧動都平息了。
黑液如潮水般退回裂縫,石板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閉合。
一行由地脈之氣凝結的新字,浮現在石板表麵:
【飽了。謝謝。】
暴雨傾盆的深夜,城東臨時夜送點。
十六歲的少年阿傑,正絕望地看著角落裡即將熄滅的火盆。
這是他們在這片區域唯一的安全保障。
他猶豫再三,咬牙從脖子上取下那枚他省吃儉用買來的“0473”高仿工牌,投入火盆,像是在進行一場卑微的獻祭:“0473,求你……”
就在這時,他收到了一份匿名指派的訂單。
收件人:林蕙。安寧局副局長高遠強的遺孀。
菜品:清蒸鱸魚去腥)。
備注:他說他不愛吃薑,我總是忘。
阿傑的手僵住了。
高遠強,他記得這個名字。
正是這個副局長,在“0473”犧牲後,第一時間下令全麵清除其所有相關記錄,試圖將他從所有人的記憶裡抹去。
給仇人的妻子送飯?
“呼——”
火盆裡的火焰,竟在瞬間衝天而起!
熾熱的火光在斑駁的屋頂投下了一道巨大的人影。
但那人影的動作,不再是往常那種低頭審閱訂單的姿態。
火影幻化出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它緩緩坐下,麵前擺著一盤虛幻的、由火焰構成的魚。
它拿起筷子,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吃著,動作極慢,仿佛在品嘗什麼絕世佳肴。
少年猛然醒悟。
他不是在吃魚,他是在教人——連恨的人,也得喂。
這規矩,沒有愛憎,隻有秩序。
阿傑默默地鬆開了手,走進簡陋的廚房,仔細地清洗著一條冰鮮鱸魚的魚腹,一遍又一遍,確保刮掉了每一片薑。
然後,他將魚送上蒸鍋,在暴雨中,親自送往了那棟戒備森嚴的公寓樓下。
司空玥走在回家的路上,小巷寂靜。
當最後一份“高危回避”訂單在她掌心確認“結單”時,她感到整座城市的秩序之網,在一瞬間變得前所未有的堅韌。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牆麵,皮膚之下,那些滾燙的符文漸漸平息。
然而,一道最後的、也是最清晰的指令,在她的腦海中毫無征兆地浮現。
【下一份爛攤子,會送到最怕鬼的人手上……但記住,怕,是因為還記得。】
怕,是因為還記得?
司空玥的腳步猛地一頓,一種前所未有的預感攫住了她。
她知道,這不再是簡單的“審單”與“派單”,這是陳三皮的意誌在用一種更深層的方式,去修補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甚至是人心。
她沒有回家,而是再次轉身,義無反顧地走向了安寧局那棟燈火通明的大樓。
這一次,她的目標更加明確。
司空玥站在安寧局地下檔案庫第七層,冰冷的空氣帶著陳腐紙張與消毒水的混合氣味。
她的指尖劃過一排冰冷的金屬檔案櫃,最終,停在了一個毫不起眼的編號上。
00s0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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