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衍站在原地,仿佛腳下生了根。
寒風吹拂著他枯黃的頭發,露出光潔卻蒼白的額頭。他那雙過於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幾步之遙的那個背影——單薄、青色、在灰蒙蒙的山霧中顯得有些模糊。
“走。”
“跟上。”
這兩個字,如同兩塊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裡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混亂漣漪。不是預想中的驅趕和拋棄,而是……等待?
為什麼?
他幾乎立刻在心裡築起了更高的圍牆。是新的戲弄嗎?像那些內門弟子一樣,給他一點虛假的希望,然後再狠狠踩碎?這個所謂的“師尊”,前幾天看他的眼神還充滿了悔恨和厭棄,與剛才王爍那些人並無本質區彆,為何此刻……行為如此反常?
是因為剛才那看似“巧合”的一下?可她明明還是那副怯懦的樣子。
巨大的茫然和更深的警惕交織在一起,讓他寸步難行。跟上去,等待他的會是什麼?是更深的陷阱,還是另一次在希望升起後的無情拋棄?他承受不起再一次了。
蘇禾沒有回頭,也沒有催促。
她甚至饒有興致地“看”著腦海中小柒的實時彈幕。
【目標情緒波動劇烈!懷疑值85!警惕值92!宿主!他在害怕!他在猶豫!快說點什麼啊!《育兒手冊》第三章第七節,當孩子出現信任危機時,需要給予明確、正麵、充滿愛意的語言保證!快告訴他“師尊永遠不會拋棄你”!】
愛意?蘇禾覺得這係統數據庫可能需要格式化重裝。
她之所以停下腳步,並非突然湧起了什麼母性,而是基於最理性的判斷:
第一,將這身負魔根、命運既定的“反派”扔在這裡,不確定性太高。他若死了,世界線崩潰,她這個“綁定位麵穩定係統”的宿主估計沒好果子吃;他若被魔道撿走,直接黑化,任務立刻失敗。留在眼皮底下,是最省事的監控方案。
第二,那孩子眼中的狠戾和體內的魔根,讓她看到了一點……有趣的可能性。在無儘的生命裡,她已經很久沒遇到過這麼矛盾的“小東西”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蘇禾,討厭麻煩。而把這個麻煩扔在這裡,後續可能會引來更大的麻煩比如係統警報吵得她頭疼)。相比之下,暫時撿回去,似乎能暫時減少眼前的麻煩。
至於《育兒手冊》?那是什麼?能吃嗎?
於是,在墨衍內心天人交戰,小柒急得快要短路的時候,蘇禾做出了一個完全不符合《育兒手冊》,卻符合她當下身份和性格的舉動。
她像是等得不耐煩了,微微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瞥了那僵立的身影一眼,語氣依舊平淡,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嫌棄:
“愣著做什麼?等著喂狼嗎?”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寒風。
這句話,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墨衍周圍那層自我保護的壁壘。
沒有溫柔的安慰,沒有信誓旦旦的保證,隻有一句近乎粗暴的、帶著現實威脅的催促。
奇異的是,這種毫不掩飾的、甚至帶著點不耐煩的態度,反而讓墨衍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一絲。比起那些虛偽的善意,這種直白的、甚至難聽的話語,更讓他覺得……真實。
他死死地盯著蘇禾的側影,試圖從那細微的表情裡找出任何偽裝的痕跡。但他隻看到了一片平靜,甚至是一絲……慵懶?
最終,求生的本能,以及對那微小“不同”的一絲賭性,戰勝了頑固的戒備。他極其緩慢地,幾乎是挪動般地,邁出了第一步。腳步虛浮,帶著遲疑。
見他動了,蘇禾便轉回頭,不再看他,自顧自地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步伐不疾不徐,既沒有刻意等他,也沒有甩開他。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一前一後,沉默地穿行在霧氣彌漫的山林間。隻有腳步聲和風掠過樹梢的嗚咽聲交錯響起。
【……目標跟隨行為確認!信任度+1!當前信任度:1100。警告,信任度極低,存在極高風險……】小柒機械地彙報著,語氣裡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但是宿主!你的溝通方式嚴重不符合規範!你怎麼能嚇唬孩子呢!】
蘇禾直接屏蔽了它的噪音。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穿過一片稀疏的竹林,眼前出現了一座……幾乎不能稱之為房子的建築。
那是倚靠著一麵山壁搭建的兩間茅草屋,牆壁是泥坯糊的,已經開裂了好幾道縫隙,能看到裡麵的竹篾。屋頂的茅草稀疏雜亂,恐怕難以抵擋稍大些的風雨。院子是用歪歪扭扭的籬笆圍起來的,裡麵荒草叢生,隻有一口老舊的水井,顯得格外荒涼破敗。
這裡就是外門長老“柳清漪”的居所,也是青嵐宗資源匱乏、地位低下的真實寫照。
蘇禾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走了進去。
屋內更是簡陋。一張硬板床,一張缺了腿用石頭墊著的木桌,兩把破舊的竹椅,除此之外,幾乎彆無他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和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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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衍跟著走進來,站在門口,不再往裡走。他低著頭,仿佛自己身上帶著什麼臟東西,會玷汙了這個雖然破敗但至少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蘇禾沒管他,自顧自地走到屋內那個小小的、用石頭壘砌的灶台前。灶台冰冷,旁邊堆著寥寥幾根乾柴和一小袋粗糙的靈穀——這就是“柳清漪”和墨衍接下來可能半個月的口糧。
她拿起那個缺了口的瓦罐,舀了點井水,開始生火。
動作看起來有些生疏,畢竟大佬已經很久不需要自己動手做這種事了。但她的眼神很專注,仿佛在完成一件什麼精密的工作。
墨衍悄悄地抬起眼皮,看著那個在灶台前忙碌的、陌生的“師尊”。
她……在做什麼?做飯嗎?
可是,以前的“柳清漪”從未做過飯給他吃。這三天,他都是靠著之前攢下的、早已發硬的乾糧度日,偶爾“柳清漪”心情不好,甚至連乾糧都不會給他。
一股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伴隨著灶膛裡逐漸升起的橘紅色火光,在這個冰冷破敗的屋子裡,悄然彌漫開來。
火苗舔舐著瓦罐底部,罐裡的水開始發出輕微的響聲。
蘇禾看似隨意地從“柳清漪”那空空如也的儲物袋實際上是動用了自己微不可查的一絲空間權限)裡,取出了一小撮晶瑩剔透的靈米,以及幾片淡金色的、散發著清香的肉乾。這些東西,在她浩瀚的“退休金”收藏裡,連塵埃都算不上,但在這個世界,尤其是對於墨衍這樣的體質,卻是溫和而有效的滋補品。
她將靈米和撕碎的肉乾放入瓦罐中,又加入了幾株在回來路上順手采的、看似普通卻蘊含一絲靈氣的野菜。
很快,一股難以言喻的香氣開始從瓦罐中飄散出來。
那香氣並不濃烈,卻異常純粹、誘人,仿佛蘊含著生命最本源的能量。它驅散了屋內的黴味,也悄無聲息地鑽入了墨衍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