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薑清婉對自己徹底失望,到那時,恐怕……隨意一個尋常弟子,都可輕易捏死自己。
他從前想的,仗著仙骨,仗著偽聖體苟活著,歲月靜好一般靜悄悄,慢慢提升實力,還是太過天真了!
這魔門,是吃人的世界!
對尋常弟子來說,或許還有望苟活一陣,但自己,因身為沈妙音的貼身雜役,已經進入了諸多弟子的視野,自己沒有安穩苟活修行的資格。
薑清婉上一秒不再理會自己,下一秒,便會有無數想要討好沈妙音,乃至其他各峰聖子聖女的人,會對自己痛下殺手。
霎時間。
楚年,聳然一驚,他霍然明白,自己如今根本不是脫離了虎穴,隻是堪堪爬到了虎穴邊緣,勉強讓那些猛虎傷不到自己,但猛虎,卻仍舊對自己虎視眈眈。
念頭閃爍,楚年心頭一沉,麵色鄭重,朝著薑清婉拱手一禮:“多謝門主提點,老夫,明白了!”
說罷,在薑清婉略帶欣慰的目光下,他沉聲問道:
“老夫,還需要問幾個問題。”
“當總堂主,有什麼好處?”
“需要什麼條件?”
“為什麼是老夫?老夫會遇到什麼樣的風險?”
沒有再推辭,沒卻也沒有立即表態,隻有利益權衡。
聽到這三個問題,薑清婉嘴角勾起,眼神流露出欣賞:
“你這老家夥,頭腦靈光,倒是不蠢。”
接著,薑清婉不再賣關子,開始為楚年剖析葬仙宗的權力格局。
她的聲音不高,開始解釋。
簡單來說。
葬仙宗,執法門的職權,在宗規上擁有監督權。
理論上,從宗主到雜役都在監管範疇內。
但理論隻是理論。
事實比條文複雜。
執法,看的是拳頭、背景和勢力。
薑清婉背後有她的依仗,隻是那些東西,離現在的楚年太遠。
按照薑清婉的說法,她修為到金丹後期後,執法門已落入她的掌控。
宗門內數量最多的,是數萬煉氣期弟子。
他們被稱為記名弟子,也是外門弟子。
是宗門基石。
若能突破至築基期,便有機會被各峰長老看中,收為親傳,身份地位便會大變。
而想晉升為內門弟子,則更困難。
要麼完成九死一生的任務,要麼為宗門做出大貢獻。
內門弟子的門檻,往往都是金丹修士,地位高,數量稀少。
再往上,便是各峰的執事、長老,以及更高層麵的存在。
“我們執法門目前能管的,是外門弟子。”
薑清婉的語氣帶著野心。
“至於內門弟子,你暫時接觸不到,不必理會。日後遇到麻煩,我會出麵為你擺平。”
說到這裡,薑清婉神情一正,身體前傾,曲線在楚年眼前晃動。
她的聲音也沉了下來。
“接下來,回答你的問題。”
“風險,是結仇,遭人記恨。”
“你坐上這個位置,動的是彆人的利益,斷的是彆人的財路。想讓你死的人,會從執法門排到山門外。”
她的話語殘酷,沒有美化。
楚年靜靜聽著,麵無表情,但心臟在跳動。
“好處……”
薑清婉話鋒一轉,嘴角笑意玩味。
“好處,你應該能猜到。”
“是權力!”
“作為四相堂總堂主,在執法門內,你是我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所有外門弟子都需向你低頭。他們的資源、任務、甚至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間。”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誘惑。
“你甚至可以……為所欲為。”
“執法門不隻執法。這其中,有諸多收益。”
聽著薑清婉的話,楚年消化著這些信息,一個他未曾設想過的世界在他麵前展開。
風險?
他爛命一條,不怕風險,也不怕結仇。
這一百年,他受儘欺辱,已沒什麼可失去。
而好處……
執法門四相堂總堂主。
這是整個葬仙宗,在外門弟子中,權力最高的職位。
全宗數萬外門弟子,都歸自己監管。
隻要操作得當,修行資源就會過來。
有了資源,他的修為就能提升。
楚年感覺血液流動加快,一股野心在他心底滋生。
就在他心緒起伏時,薑清婉帶笑的聲音響起。
“隻要你願意,執法門內所得……”
“我八你二。”
這四個字砸在楚年的心上。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心臟在胸膛裡跳動,震得他耳膜響。
八二分成!
執法門所得,他占兩成!
這不是收益,這是將一座金山推到他麵前。
楚年活了一百多年,沒想過富貴會以這種方式到來。
二成,聽起來少,但自己也隻是煉氣期的小嘍嘍罷了。
等日後,自己修為高了,自然會有和薑清婉談條件的籌碼……
更彆說,隻是二成收益,也已經是極為豐厚的油水了,這般利益,足夠引得金丹修士動心。
將楚年徹底動心,薑清婉淡淡道:“至於為什麼是你,這你不必知曉,本門主隻問你,可否願意?”
楚年喉結不自覺滾動,強行壓製心頭的震撼,開口時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什麼要求?”
薑清婉紅唇微掀。
她對楚年這副克製又渴望的模樣,感到滿意。
“沒什麼要求。”她身子向後微靠,語氣拔高,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本門主親封,誰敢反對?”
話音落下,房間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楚年錯愕。
他僵了一下,腦子有些空白。
沒什麼要求?
就這麼簡單?
反應過來後,他對著薑清婉豎起了大拇指,臉上擠出欽佩。
“門主,威武!”
然而,下一刻,薑清婉的氣勢散去。
她身形前傾,壓低了聲音,臉上浮現出一絲煩躁。
“不過,也還是有一點麻煩的。”
這轉折,讓楚年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他的眉頭輕輕一挑。
“什麼?”
薑清婉黛眉微蹙,眼中閃過一抹厭惡。
“執法門內,如今有三位築基期修士,是我的心腹,他們三人,可一人占據一個堂主之位。”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
“剩下一個堂主之位,你可以自行決定,是收入麾下,還是另選他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有不小背景的家夥,煉氣圓滿的修為。”
薑清婉的聲音更低了一些,帶著不耐。
“那家夥,若是有所異議,最好是你自己來解決。”
楚年心中一動,捕捉到了關鍵。
能讓金丹後期的薑清婉都感到棘手,讓他“自己解決”,這背後牽扯的東西不簡單。
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誰?”
薑清婉沉默了。
她在斟酌,是否應該告訴楚年這個名字。
片刻之後,她眼中的猶豫化為決斷,如實說道:
“聖魔峰聖子,血浮屠,安排進來的一個弟子。”
“名叫炎骨!”
聖魔峰!
聖子!
血浮屠!
這幾個字鑽入楚年耳中,讓他瞳孔收縮。
聖魔峰在葬仙宗地位特殊,在九峰之中,都足以穩居前三。
“聖子”二字,代表著一峰的未來,地位極高。
血浮屠這個名號,楚年也聽說過。那是宗門內,凶名在外的年輕天驕,據說手段酷烈。
炎骨……
一個被這種人物安插進執法門的人,其目的很清楚。
這不是麻煩。
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這家夥,實力不俗。”
薑清婉的聲音將楚年的思緒拉回。
她看著楚年凝重的臉色,輕笑一聲,話語裡帶著安撫。
“你放心,若他當真刁難你,自有我護著你。”
“憑你的逆天體質,要不了多久,修為便可超越他。到時候,他也奈何不得你了。”
聽完這番話。
楚年的心緒平複下來。
風險,他看到了。
但薑清婉的保證,以及自己的“偽聖體”,就是他的依仗。
富貴險中求。
這個職位的好處,足以讓他去冒險。
楚年將“炎骨”這個名字記在心底,而後抬起頭,目光再無猶疑。
他對著薑清婉,鄭重點頭。
“好。”
“這事兒,我接了。”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一個承諾。
看到楚年如此乾脆地應下,薑清婉的眼底,流露出歡喜。
她看著眼前的老雜役,暗暗點頭。
有膽魄,又謹慎,懂取舍。
很好。
給楚年這樣的地位,值得。
這家夥,身懷偽聖體,隻要資源跟得上,日後成就不可限量。
現在對他投資,是他最弱小、也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未來能收獲的回報,難以想象。
她如今,給楚年一個機會,成了,自己可能會得到十倍、百倍的龐大收獲,若是失敗了……
自己也沒什麼損失。
薑清婉念頭通達,臉上的笑意更真切了。
“待你準備好,隨時可來尋本門主。”
“到時,我便宣告執法門上下,迎你做總堂主。”
楚年連連點頭,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他思忖了片刻,臉上綻開一個彆有深意的笑容。
薑清婉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頭一跳,一種不妙的預感出現。
果然。
“門主……”
楚年的聲音帶著幾分委屈。
“此番我可是受了不小的委屈,你看……之前藥峰,還有其他勢力那些家夥,暗中送來買我性命的那些資源,是不是可以拿出來……彌補老夫一點點心靈上的創傷?”
他一邊說,一邊搓著手,姿態放得極低。
“再說,老夫如今是身無分文,半點資源也無,這修行效率,實在是太低了……”
薑清婉徹底愣住。
她看著楚年那張擠出褶子的老臉,一時間竟是哭笑不得。
她伸出玉指,點了點楚年,狠狠瞪他一眼。
“你這老東西!”
“一點兒都不將本門主的威嚴放在眼裡啊!”
一個雜役,管她這個金丹後期的執法門門主,明目張膽地……要補償?
這要是傳出去,整個葬仙宗的弟子,恐怕都要驚掉下巴,隻覺得楚年這雜役是瘋了,不知死活。
但楚年,卻像是吃定了她一般。
他也算是看出來了,薑清婉對自己,並沒有真正擺出高高在上的門主姿態。
也唯有麵對她時,他才敢稍稍自在一些,不必時刻擔心丟了性命。
明明兩人相識不過短短兩三日,但一種詭異的默契,卻已然深嵌二人心中。
“也罷。”
薑清婉無奈地歎了口氣,楚年的壓力,確實不小,給他些幫助又何妨?
“本門主就幫你一把。”
說罷。
她素手一揮。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一方繡著精致雲紋的儲物袋,憑空出現,懸浮在空中。
她屈指一彈,儲物袋便輕飄飄地飛向楚年。
“這裡麵,有一千塊靈石,一株天魔草,一枚極品築基丹。”
薑清婉的聲音恢複了那種淡淡的威嚴,但仔細聽,還能聽出一絲寵溺般的無奈。
“都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