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被拖進柴房時,意識已近彌留。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地上的乾草被血浸透,黏在皮膚上,冰冷刺骨。她蜷縮在角落,像一片即將凋零的枯葉,等待著生命的終結。
就在這時,柴房的門被猛地撞開。
李老師衝了進來,他臉色鐵青,頭發淩亂,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看到柴草堆上奄奄一息的林薇——她渾身是傷,衣服破碎,臉上血汙與淚痕交織,眼神空洞得如同死人——李老師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薇薇!”他衝過去,小心翼翼地扶起林薇,聲音哽咽,“你怎麼樣?挺住!我帶你走!”
林薇緩緩睜開眼,看到是李老師,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一滴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李老師抱起林薇,轉身就往外走。他剛走出柴房,就被張老實和***攔住了去路。
“李老師,你這是乾什麼?”張老實臉色陰沉,“這是我們張家的家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
“家事?”李老師怒極反笑,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把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打成這樣,關在柴房裡等死,這也叫家事?你們花三千塊錢買她,把她當牛做馬,動輒打罵,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家事’?”
他的聲音很大,引來了更多圍觀的鄰居。人們紛紛湧進張家院子,圍在一旁,指指點點。
“張老實,你們也太過分了,怎麼能把孩子打成這樣?”
“就是,這丫頭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啊!”
“聽說她是童養媳?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這一套?”
張母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臉上掛不住了,她叉著腰,尖聲喊道:“李老師!你少在這裡裝好人!你一個未婚男老師,整天對我們家沒過門的媳婦獻殷勤,送錢送物,現在還想把她帶走,你安的什麼心?你是不是想勾引我們家兒媳婦?破壞我們家的名聲!”
“你胡說!”李老師氣得渾身發抖,“我隻是想救她!她被你們折磨得快死了!”
“救她?”張母冷笑一聲,對著圍觀的鄰居喊道,“大家都看看!這個李老師,表麵上文文弱弱,背地裡儘乾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就是想拐走我們家的媳婦!我們張家好心收留他,他卻恩將仇報!”
圍觀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在那個封閉的山村裡,“勾引”“拐走”這樣的字眼極具殺傷力。一些人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李老師,議論聲也變得曖昧起來。
“是啊,一個男老師,對學生這麼好,確實有點不正常。”
“聽說他還經常給這丫頭送書送錢……”
“說不定真的有什麼貓膩……”
李老師百口莫辯。他看著懷裡奄奄一息的林薇,又看了看眼前顛倒黑白的張母和圍觀人群中那些懷疑的目光,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就在這時,村支書聞訊趕來。他了解了情況後,雖然對張家的做法也有些不滿,但在那個年代,“家醜不可外揚”的觀念根深蒂固。他最終還是偏向了張家,對李老師說:“李老師,這件事你確實有些衝動了。張家的家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你先把人放下來,回去吧。”
李老師看著村支書,又看了看懷裡的林薇,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他知道,他救不了她了。在這個被封建思想和愚昧觀念籠罩的山村裡,他的抗爭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緩緩地把林薇放回柴草堆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心疼、愧疚和無奈。然後,他轉身,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默默地離開了張家。
林薇躺在柴草堆上,看著李老師離去的背影,眼淚無聲地滑落。她知道,她生命裡最後一束光,也熄滅了。
第二天一早,張母就帶著幾個親戚,鬨到了村小學。她在學校門口大哭大鬨,指責李老師“勾引她家兒媳婦”“破壞他人家庭”,要求學校嚴肅處理。
學校領導為了平息事態,也為了“維護學校的聲譽”,對李老師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最終,在張家人的持續施壓下,學校做出了決定:將李老師調離孫家坳小學,發配到百裡之外一個更偏僻、更貧困的山區小學任教。
李老師離開的那天,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隻是在清晨,悄悄地來到張家院外,遠遠地看了一眼柴房的方向,然後,帶著無儘的遺憾和無奈,踏上了遠去的路。
林薇是後來從鄰居的議論中得知李老師被調走的消息的。那一刻,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她蜷縮在柴草堆上,把臉埋進膝蓋裡,無聲地痛哭。
她的希望,她的夢想,她的自由,她生命中最後一點溫暖和光亮,都隨著李老師的離去,徹底消失了。
她的世界,從此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永無止境的苦難。她像一頭被徹底馴服的牲口,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力氣和勇氣。她知道,她的一生,都將被困在這個小小的山村裡,被困在張家的灶台和柴草堆之間,直到生命的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