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殤影·亂舞】
殘陽如血,浸染著斷壁殘垣。艾言知蹲在臨時搭建的傷兵營裡,指尖剛按上一名少年兵的腕脈,就聽見帳外傳來茹夢壓抑的啜泣聲。
“他還有救。”她抬頭對藥童道,聲音帶著連日未眠的沙啞,“把這劑藥熬了,一刻鐘後灌下去。”
白槿言掀簾而入時,正撞見她將最後一塊乾淨的布條纏在傷兵腿上。竹簾外的風卷著沙塵撲進來,吹亂了她鬢邊的碎發,露出腕上那道在破廟救年永臨時留下的疤痕。
“言知姑娘,”白槿言的聲音比往常更低沉,“殤影閣的人來了。”
艾言知的動作頓了頓,指尖的藥汁滴在粗布軍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她記得白槿言曾說過,當年家族覆滅的火場裡,留下過殤影閣特有的銀蝶鏢——那些薄如蟬翼的鏢身,淬著見血封喉的劇毒。
“在哪?”她站起身,腰間的匕首硌得肋骨生疼。那是年永臨臨走前塞給她的,說是玄鐵所鑄,能劈開三成內力的護體罡氣。
“西廂房,葉護衛正盯著。”白槿言遞過一件素色披風,“那人說,隻跟你一個人談。”
穿過彌漫著血腥味的庭院時,艾言知看見茹夢正蹲在牆角,用石塊在地上畫著什麼。走近了才發現,是歪歪扭扭的小像,一個像永安的莽撞身影,旁邊畫著隻張著翅膀的蝴蝶——那是茹夢總掛在嘴邊的,說等戰事平息,要讓永安帶她去江南看的鳳蝶。
“茹夢,”艾言知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我去去就回。”
小姑娘猛地抬頭,眼眶紅腫得像桃兒:“姐姐,是那個殺了槿言姐姐家人的門派嗎?要不要我去喊葉大哥……”
“不用。”艾言知替她拂去發間的塵土,“有些事,總要弄清楚的。”
西廂房的門虛掩著,推開門的瞬間,一股冷香撲麵而來。不是藥草的苦澀,也不是軍營的汗味,而是一種像雪後寒梅的清冽香氣,混著淡淡的墨香。
窗邊的軟榻上斜倚著個人,玄色衣袍上用銀線繡著暗紋,細看竟是無數振翅欲飛的蝴蝶。他手裡把玩著一枚玉佩,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臉上,勾勒出過分精致的輪廓——眉峰如劍,眼尾卻微微上挑,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艾姑娘倒是比傳聞中鎮定。”東方塵如抬眼時,眸色深得像化不開的墨,“我還以為,你會帶著護衛破門而入。”
艾言知反手帶上門,將匕首藏在袖中:“閣主深夜造訪,總不會是來送賀禮的。”她記得年永臨的信裡提過,殤影閣的情報網遍布天下,甚至能截獲八百裡加急的軍報。
東方塵如輕笑一聲,將玉佩拋到桌上。那玉佩瑩白通透,上麵刻著個“臨”字——是年永臨的私印。
艾言知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三日前,年將軍在雁門關遭遇伏擊,”東方塵如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若非葉安明拚死斷後,恐怕已經成了厲寒鋒的刀下鬼。”
袖中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她想起年永臨臨走時說的“待我凱旋”,想起他轉身時被風吹起的披風下擺,那時她還笑著說要等他帶北境的雪回來泡茶。
“你想要什麼?”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卻努力維持著鎮定。她知道,殤影閣從不當虧本的不當。
東方塵如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她腕上的疤痕上:“我要止花宮的《絕情譜》。”
艾言知愣住了。那本傳說中記載著止花宮最高心法的秘籍,據說藏在宮主花無淚的發簪裡。可止花宮與殤影閣素來不和,去年還在江南火並過一場,死傷慘重。
“你該知道,花無淚視你為眼中釘。”她皺眉道,“何況,我與她非親非故,憑什麼要幫你?”
“就憑我知道,年將軍此刻被困在黑風寨,”東方塵如的聲音陡然轉冷,“而煞風派的三千死士,已經圍了上去。”他從袖中抽出一張羊皮卷,攤開在桌上,“這是黑風寨的布防圖,厲寒鋒的主營在西側山腰,那裡有處暗河,是唯一的逃生路。”
艾言知的目光落在圖上那處用朱砂標出的小點上,指尖幾乎要戳破羊皮。她想起白槿言說過,殤影閣的情報從不出錯,可代價往往是用更重要的東西換來的。
“我為什麼要信你?”她抬眼看向東方塵如,試圖從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找到一絲破綻。
“因為你沒得選。”東方塵如站起身,玄色衣袍掃過桌麵,帶起一陣冷風,“三日後午時,黑風寨會有一場大霧。那是你唯一能救他的機會。”他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對了,提醒你一句,花無淚的弟子昨日在山下被煞風派擄走了——她現在,恐怕比你更想讓厲寒鋒死。”
門被輕輕帶上,冷香卻仿佛還縈繞在鼻尖。艾言知盯著那張布防圖,直到燭火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帳外傳來白槿言的聲音:“言知姑娘,葉護衛求見。”
艾言知將布防圖折好塞進懷裡,深吸一口氣:“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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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安明推門而入時,鎧甲上還沾著血漬。他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屬下無能,未能護好將軍……”
“起來吧。”艾言知扶起他,“黑風寨的情況,你知道多少?”
葉安明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姑娘怎麼……”
“殤影閣的人來過。”她打斷他,“說有暗河可以逃生。”
葉安明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厲寒鋒最擅長在水路設伏,那暗河恐怕是陷阱。”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染血的令牌,“這是從煞風派殺手身上搜來的,背麵刻著‘硯’字。”
艾言知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個神秘的“硯底藏鋒”,果然與煞風派有關。
“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要去。”她握緊那塊令牌,指尖冰涼,“葉護衛,你帶五十名精兵,從東側佯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去暗河接應。”
葉安明還想說什麼,卻被她眼中的決絕堵住了話頭。他想起年將軍臨行前的囑托:“若我出事,護好言知姑娘,她比軍符更重要。”
“屬下遵命。”他重重叩首,鎧甲撞擊地麵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艾言知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轉身從箱底翻出那件年永臨送她的狐裘。北境的雪果然還沒化,沾在裘毛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白槿言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裡捧著個油布包:“這是我早年攢下的藥粉,能迷倒內力深厚的高手。”她將布包塞進艾言知手裡,“還有,這個。”
那是枚銀蝶鏢,鏢身刻著細小的紋路——與當年火場裡留下的一模一樣。
“我爹曾是殤影閣的人,”白槿言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說,東方塵如的母親,是被花無淚害死的。”
艾言知怔住了。原來這盤根錯節的恩怨裡,藏著這麼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要小心,”白槿言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殤影閣的交易,從來都要付兩次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