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職令像一紙冰冷的判決書,輕飄飄地落在蕭悅知的辦公桌上,卻重若千鈞地壓在她的心頭。上麵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近期行為失當,需接受心理評估,以確保執法狀態穩定”,落款是那位她曾頗為敬重的副隊長簽批。內鬼,或者說是“知我”計劃滲透進警隊的力量,終於開始明目張膽地清除障礙了。他們害怕了,害怕她這條循著血腥味緊追不舍的獵犬,會最終撕開那層包裹著腐爛真相的華麗外衣。
辦公室裡原本嘈雜的聲音在她接過通知的瞬間低了下去,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從四麵八方投射而來,有同情,有疑惑,有審視,或許還有……幸災樂禍。她曾經的搭檔,那個憨厚耿直的大個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隻是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避開了她的視線。蕭悅知挺直脊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凝結著一片化不開的寒冰。她利落地收拾起屬於自己的少量私人物品——一個用了多年的馬克杯,幾本專業書籍,動作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
當她抱著紙箱走出市刑警隊大門時,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回頭望了望那棟熟悉的建築,它曾經代表著她追尋正義的信念與堡壘,此刻卻仿佛籠罩在一層無形的迷霧中,變得陌生而充滿敵意。孤立無援的感覺從未如此清晰。
但這並沒有擊垮她,反而像一簇投入乾柴的火星,點燃了她骨子裡那份近乎偏執的倔強。他們想讓她停下來?偏不。
回到那個冷清得幾乎不像家的公寓,蕭悅知反鎖上門,拉緊窗簾,將外界的一切隔絕。她需要重新梳理一切,在沒有官方資源支持的情況下,她必須依靠自己,以及……那個身份成謎,亦正亦邪的男人。
她拿出個人筆記本電腦,連接上加密程度更高的私人網絡節點。桌麵上,一個不起眼的圖標被點開,那是葉楓臨留給她的一個單向加密通訊渠道,隻能在特定時間由她主動發起短暫聯絡。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預定的窗口期到來,她快速輸入了一串代碼。
屏幕閃爍了一下,沒有圖像,隻有音頻連接成功的提示音。
“是我。”蕭悅知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冷靜,“我被停職了。”
通訊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葉楓臨那特有的、帶著一絲慵懶卻又洞悉一切的聲音:“意料之中。你逼得太緊,觸碰到了核心防護機製。‘他們’不會允許調查沿著正確的方向繼續下去。”
“‘他們’是誰?除了那位副隊長,警隊還有誰?‘父親’的殘餘勢力到底滲透得多深?”蕭悅知連珠炮似的發問。
葉楓臨輕笑一聲,笑聲裡卻沒有多少暖意:“悅知,問題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挖掘。我能告訴你的是,‘父親’……他從來不是一個單獨的個體,更是一種理念,一個網絡。他的觸角遠比你能想象的更廣。警隊內部,或許不止一人。”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你現在是真正的孤身一人了,除了我。但這同樣意味著,你擺脫了體製內的束縛,可以更自由地行動,也更危險。”
“我不在乎危險。”蕭悅知斬釘截鐵,“我需要方向。關於‘父親’的過去,關於‘知我’計劃的真正目的,所有你知道的。”
“好吧。”葉楓臨似乎歎了口氣,“‘父親’,他的真名或許已經不重要了,在學術圈,他曾經有一個化名,叫‘袁守仁’,取‘守持仁心’之意,多麼諷刺。他最早是研究認知心理學和潛意識開發的頂尖學者,發表過一些驚世駭俗但未被主流重視的論文。大約三十年前,他依托一家名為‘心象’前身的‘明日兒童發展研究所’,開始秘密進行‘知我’計劃。”
“這些我在母親的日記裡看到了一些。”蕭悅知接口道。
“日記記載的隻是冰山一角。”葉楓臨的聲音低沉下去,“計劃的表麵目的是探索人類潛能極限,但核心,是‘認知重構’與‘意識引導’。‘父親’相信,通過特定的心理暗示、催眠技術和……甚至一些藥物輔助,可以在人的潛意識深層打下‘指令樁’,就像在鬆軟的土地上打下界碑,從而在一定條件下,引導甚至‘覆蓋’一個人原有的認知和行為模式。”
蕭悅知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所以,那些受害者……他們被‘篩選’,然後被‘清除’,是因為他們體內的‘指令’出了問題?或者,他們本身就是某種‘測試品’?”
“可以這麼理解。但他們更可能是‘失敗品’或者‘變異產物’。”葉楓臨解釋道,“計劃的早期實驗體,包括你和我,承受了最不可預測的初代技術。有些人產生了嚴重的排異反應,精神崩潰;有些人像那個凶手一樣,產生了扭曲的解讀,將‘父親’的理論奉為圭臬,並自行發展出了一套血腥的‘喚醒儀式’;而極少數……比如你,被視為‘最完美的種子’,潛意識被成功植入了某種‘潛能’,但激活條件極為苛刻,並且需要特定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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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的連環殺人,是那個瘋狂的‘玩伴’在試圖用他理解的方式,為我舉行‘喚醒儀式’?”蕭悅知想起凶手在地下迷宮說的話,“而我們,都是‘父親’的作品?”
“是的。但‘父親’的目的,絕非製造一個連環殺手那麼簡單。”葉楓臨的語氣帶著一種深深的忌憚,“我懷疑,他掌握了某種……通過極端情緒衝擊和儀式性場景,配合特定的符號與頻率,來最終‘激活’或‘徹底控製’像你這樣的‘完成品’的技術。這些謀殺,不僅僅是獻祭,更是他宏大實驗的一部分,是為你準備的……一係列‘激活前奏’。”
通訊信號開始變得有些不穩定,發出滋滋的雜音。
“時間不多了。”葉楓臨語速加快,“悅知,你要查,就從‘袁守仁’的學術脈絡和他早期合作者開始。去市立檔案館舊報刊部,查三十到四十年前的地方報紙和學術期刊,注意那些關於兒童智力開發、超常心理研究的報道,尤其是涉及研究所火災的。還有,利用你以前在警校和工作中建立的關係網,避開現在的警隊係統,私下調查‘心象’中心的資金流向和幾位核心顧問的背景……小心,任何看似巧合的阻礙,都可能是‘他們’的手筆。”
“我知道怎麼做。”蕭悅知握緊了拳頭。
“保護好自己。”葉楓臨最後說道,聲音在雜音中顯得有些模糊,“當你感覺記憶出現異常,或者情緒不受控製時,那可能就是‘鑰匙’在接近鎖孔。保持清醒,蕭悅知,你的意誌,是你最後,也是最堅固的防線。”
通訊戛然而止。
房間裡重新陷入寂靜,隻有電腦風扇輕微的嗡鳴。蕭悅知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消化著葉楓臨提供的信息。認知重構,意識引導,指令樁,激活鑰匙……這些詞彙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她不僅僅是在追查一個連環殺手,更是在與一個試圖玩弄、塑造人類靈魂的瘋狂理念作戰,而她自身,就是這場戰爭的核心戰場。
她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在情緒中。深吸一口氣,蕭悅知開始行動。
她首先聯係了一位在網絡安全領域頗有建樹、如今已是私營公司高管的警校舊友。對方在聽她簡單說明隱去了超自然部分)需要繞過官方係統調查一些敏感信息後,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答應提供技術支持,幫她匿名訪問一些被封存或加密的數據庫。
接著,她撥通了一個在日報社檔案室工作的遠房親戚的電話,以撰寫一篇關於本地教育發展史的論文為由,請求查閱舊報刊。對方不疑有他,爽快地答應了。
做完這些,她換上一身不起眼的休閒服,將長發紮成利落的馬尾,戴上棒球帽和口罩,背上一個裝有必備工具的雙肩包,像一滴水彙入人流,離開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