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方的海麵上,那艘不懷好意的雙桅船如同嗅到危險的鯊魚,在張安琪冰冷的槍口鎖定和莫辛納甘瞄準鏡銳利反光的無聲威懾下,猛地偏轉了航向。它笨拙地切出一道白浪,倉皇地加速,迅速融入翡翠色海天相接的迷蒙背景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張安琪的食指依舊穩穩地搭在扳機護圈上,眼神銳利地追蹤著目標消失的方向,直到確認威脅解除。她這才緩緩鬆開緊繃的肩膀,利落地將修長的狙擊槍收起,動作流暢而警惕。那枚“毅庵”腰牌在她轉身時輕輕晃動,撞擊著柯爾特的槍柄,發出細微的金屬聲響。
「嘖,跑得倒快。」她輕哼一聲,眉宇間帶著未儘的殺伐氣,但更多的是一種獵物逃脫的不爽。
就在這時,低沉有力的汽笛聲由遠及近。一艘漆成藍白相間、懸掛著奇異旗幟——純白底色上繡著金色麥穗環繞利劍圖案——的鋼鐵巡邏艇,劈開波浪,威嚴地駛近鯨歌號。旗幟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是‘聖女聯盟’的巡邏隊。」柳生靜雲的聲音低沉,他早已收刀入鞘,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靠近的艦船。路飛則好奇地扒在船舷,伸長脖子張望:「哦?新麵孔嗎?」
巡邏艇靠幫,舷梯放下。領頭登船的是一位身著筆挺藍白製服、肩章閃亮的中年軍官。他麵容剛毅,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鯨歌號甲板,當視線落到戴著標誌性草帽的路飛和一旁抱刀而立的柳生靜雲時,嚴肅的臉上竟瞬間綻開一個驚喜的笑容。
「路飛真是巧遇!」軍官大步上前,聲音洪亮,帶著真摯的熱情,「還記得我嗎?一個月前!」
路飛歪著頭,草帽下的眼睛眨了眨,隨即恍然大悟般一拍腦門:「啊!是你!那個給我頒發冰箱的…呃…好人!」
中尉爽朗大笑,絲毫不以為意:「正是!多虧了兩位仗義出手,剿滅了海盜,救出了我們船員和十幾個被抓的平民!這份恩情,司令部一直銘記!」他隨即正色,從隨行士兵手中接過一個沉甸甸的帆布袋。
「按照聯盟的懸賞令,海盜首領及其骨乾的賞金,加上營救人員的特彆獎勵,共計兩萬聖女幣!」中尉將袋子鄭重地遞給路飛,「上次事發倉促,沒來得及支付。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們,正好補上!」
「兩萬?!」路飛的眼睛瞬間變成了金幣的符號,他一把抓過袋子,沉甸甸的觸感讓他樂開了花,「哈哈哈!肉!好多肉可以買了!」他興奮地在甲板上蹦跳起來,草帽差點飛走。
柳生靜雲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這份遲來的謝意。張安琪則站在稍遠處,抱著手臂,冷眼旁觀,對這筆意外之財似乎興趣缺缺,但眼底深處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這兩個看起來不太著調的家夥,居然乾過這麼大的事?
路飛蹦躂夠了,突然停下,毫不猶豫地嘩啦一下將袋子裡嶄新的聖女幣倒在甲板上。閃亮的銀幣和印著麥穗利劍圖案的紙鈔堆成一座小山,在初升的陽光下反射著誘人的光芒。
「喏!」路飛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那笑容比陽光更耀眼,「見者有份!安琪是新夥伴,當然也有份!我們平分!」他完全沒考慮任何功績大小,大手一揮,極其自然地將錢堆分成了大致相等的三份,推給柳生和安琪。
柳生靜雲看著推到自己麵前的那份錢,沉默片刻,沒有推辭,隻是淡淡說了句:「可作補給之用。」便收了起來。
張安琪愣住了。她看著自己麵前那份足以讓普通人生活很久的財富,又抬頭看看路飛那毫無雜質、純粹分享喜悅的笑容。這個草帽船長分錢的動作如此理所當然,仿佛分享食物一樣簡單。一種陌生的、帶著暖意的情緒悄然掠過心頭,衝淡了剛才的警惕和疏離。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俯身,動作利落地將自己的那份錢收進了風衣內袋。指腹劃過冰冷的錢幣,那份沉甸甸的觸感,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溫度。
在中尉友好的目送下,鯨歌號順利靠上馬尼拉港。羅德裡戈還特意叮囑:「路飛船長,柳生先生,還有這位小姐,呂宋島乃至整個南洋海域,如今都是聖女聯盟的成員屬地。聯盟保障秩序與通商。請務必留意港口的公告欄,祝你們在呂宋一切順利!」
踏上呂宋島堅實土地的瞬間,一股混雜著熱浪、花香、海腥和…某種消毒水味道的複雜氣息撲麵而來。張安琪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記憶碎片中的某個畫麵閃過。
記憶碎片:1949,基隆港,混亂的漩渦
刺耳的汽笛:不是巡邏艇那種規律的鳴響,而是巨大郵輪絕望般的、撕裂耳膜的長鳴,一聲接著一聲,永不停歇,壓過了所有的哭喊。
擁擠與推搡:視野裡全是攢動的人頭、揮舞的手臂、沉重的行李。她被裹挾在洶湧的人潮中,雙腳幾乎離地,像一片無助的落葉。空氣悶熱粘稠,汗味、淚水的鹹澀、還有某種排泄物的惡臭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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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握的手:一隻冰涼、細膩卻異常有力的手死死攥著她的小手,指甲幾乎嵌進她的肉裡。那是母親的手。母親穿著素雅的月白色旗袍,旗袍的下擺沾滿了泥點和不知名的汙漬,盤好的發髻早已散亂,幾縷汗濕的黑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那雙總是溫柔含笑的美麗眼眸,此刻盛滿了驚惶、疲憊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堅定。她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隻是用儘全身力氣在混亂的人流中護住女兒,向著那艘如同鋼鐵巨獸般停泊著的輪船擠去。
失散的瞬間:一個巨大的、裝滿箱籠的推車失控地撞來!人群爆發出更尖銳的驚叫和推搡。母親的手,那隻一直像錨一樣固定著她的、冰涼的手,在巨大的衝擊力下猛地脫開了!她小小的身體被一股巨力撞得向後倒去,視野天旋地轉,最後定格的是母親驚恐萬狀、伸向她的蒼白手臂,和一聲被淹沒在鼎沸人聲中的淒厲呼喚:「安琪——!」
冰冷的甲板與陌生的臉:她重重摔在冰冷濕滑的甲板上,膝蓋磕得生疼。抬起頭,四周全是陌生的、或麻木或焦灼的臉孔,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說著各種聽不懂的方言。母親的月白色旗袍,如同被巨獸吞噬般,徹底消失在攢動的人潮深處。隻有一隻小小的、沾滿汙泥的皮鞋孤零零地躺在甲板角落——那是她在推搡中被踩掉的。巨大的恐懼和茫然瞬間攫住了她六歲的心臟,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周圍是震耳欲聾的哭喊、汽笛、軍官的嗬斥……整個世界都在崩潰,到處都是失散的家庭。
彈殼耳釘的冰涼:混亂中,一隻粗糙的大手將她從甲板上猛地撈起,扛在肩上。她掙紮著,透過淚眼,隻看到那人下頜堅硬的線條和耳垂上一點黃銅的反光——那枚後來成為她唯一信物的彈殼耳釘,在混亂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冰冷。養父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抓緊!彆回頭!」她的小手死死抓住他油膩的衣領,指甲再次嵌進肉裡,這一次,是絕望的依附。
「……安琪?」路飛的聲音將她猛地從冰冷刺骨的回憶漩渦中拽回現實。他正叼著一串剛買的香蕉,疑惑地看著她略顯蒼白的臉,「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這香蕉可好吃了!給你一個?」
呂宋島灼熱的陽光曬在皮膚上,帶來真實的暖意。碼頭上人聲鼎沸,但秩序井然。穿著整潔藍白製服、臂纏麥穗利劍袖標的聯盟士兵在巡邏,商販的吆喝聲、搬運工的號子聲、輪船的汽笛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種充滿生機的、有序的喧囂。這與記憶中那煉獄般的混亂截然不同。
張安琪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翻湧的酸澀,強行將那個月白色旗袍的身影鎖回記憶深處。她搖了搖頭,甩開路飛遞過來的香蕉,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沒事。走吧,看看這‘聖女聯盟’的地盤,是什麼光景。」
三人彙入馬尼拉港繁忙的人流。碼頭區寬闊整潔,巨大的起重機有序地裝卸著集裝箱,穿著統一工裝的工人在安全員的注視下工作。街道兩旁是南洋風格與現代建築奇異的混合體:斑駁的西班牙殖民時期教堂旁邊矗立著嶄新的、線條硬朗的聯盟行政大樓;售賣熱帶水果和手工藝品的傳統集市攤位旁,是掛著熒光電子招牌、售賣服裝和日用品的商店。城市上空播放著聖女聯盟的徽記和宣傳語。
1961年深秋的呂宋島,在聖女聯盟鬆散卻高效的“互助貿易圈”支持下,展現出一派繁榮景象。
天空是澄澈的蔚藍,幾縷薄雲如同潔白的絲帶。陽光毫無遮攔地灑下,溫暖卻不灼人。港口區不再是雜亂無章的堆場,而是碼頭搬運著印有爪哇農場標誌的水果箱、香港“東方精密”字樣的貨櫃。空氣中彌漫著成熟芒果、香蕉、波羅蜜的馥鬱甜香,混合著新鮮漁獲的海腥味,甚至還有一絲從停泊的機械船上飄來的、好聞的機油和嶄新電子元件的氣息。
碼頭後的城市輪廓線錯落有致。古老的西班牙風格教堂鐘樓與嶄新的、線條簡潔明快的混凝土玻璃建築和諧共存。街道寬闊整潔,兩旁栽種著高大的棕櫚樹和鳳凰木,深秋時節,鳳凰木的羽狀葉片染上了金紅,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隨風飄落,如同燃燒的蝴蝶。色彩鮮豔的吉普尼jeepney)公交車穿梭不息,車身上塗鴉著誇張的圖案和聯盟的麥穗利劍徽記。
最引人注目的是市場的繁華。巨大的棚頂市場人聲鼎沸,攤位琳琅滿目:
食物的盛宴:堆積如山的爪哇超級農場出產的巨型菠蘿蜜、飽滿的金枕榴蓮、色澤誘人的紅毛丹、以及張安琪從未見過的水果。香港“合成美味”公司的速食麵、罐頭午餐肉、色彩鮮豔的合成果汁飲料也占據顯眼位置。本地漁民叫賣著剛上岸的、銀光閃閃的鮮魚和大龍蝦。空氣中食物的香氣複雜而誘人。
商品的洪流:攤位上不僅有精美的貝殼飾品、手工編織的草帽、色彩斑斕的“巴郎”印花布等本地特產,更有來自香港的晶體管收音機、塑料製品、款式新穎的成衣。一些小店門口還貼著播放著粵語歌曲或聯盟新聞的電視屏幕雖然還是稀罕物),吸引路人駐足。討價還價聲、歡笑聲、收音機裡的音樂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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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鬆的自治:穿著淺藍色或便裝的聯盟工作人員更像是協調員或導遊,笑容可掬地為遊客指路。維護秩序的保安人員裝備精良但態度平和,更像是大型活動的安保。街上行人穿著各異,有本地傳統服飾,也有香港流行的時髦款式。整個氛圍是充滿活力、富足且高度自治的。
路飛早已被食物的香氣勾走了魂,像一陣風似的衝進市場,眼睛變成了星星:「哇——!肉!水果!沒見過的肉和水果!」他抓起一個比他臉還大的爪哇農場特供菠蘿蜜就啃,汁水四濺,引得攤主哇哇大叫又哭笑不得。
柳生靜雲站在街口,沉穩的目光掃過這片繁榮景象,最後落在一個賣熱帶水果的小攤上。他走過去,拿起一個飽滿的榴蓮,手指在尖刺上輕輕拂過,似乎在感受這富足時代的產物。攤主熱情地比劃著介紹。
路飛對這一切都充滿了新奇,他東張西望,對各種小吃攤流連忘返,嘴裡塞滿了芒果乾和烤魚,不時發出滿足的讚歎。柳生靜雲則步履沉穩,目光銳利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如同在評估一片陌生的戰場。他們都驚詫與這裡的繁華與富足,人們似乎與饑荒、貧困毫無相乾。
張安琪走在兩人後麵,左手下意識地撫過腰間冰冷的槍柄,右手則隔著風衣布料,緊緊按著內袋裡那份沉甸甸的“夥伴的饋贈”和那枚承載著破碎記憶的舊懷表。呂宋島秋日的陽光溫暖而明亮,空氣中充滿了富足與希望的味道,聖女聯盟治下的城市展現著一種她從未想象過的、寬鬆而充滿活力的繁榮。這與記憶中那煉獄般的混亂形成了最強烈的諷刺對比。尋找母親的路,在這片被新秩序滋養得如此豐饒的土地上,似乎既顯得渺茫,又仿佛有了一絲新的可能——信息,或許更容易在這樣的流通之地獲得。她需要融入這片喧囂,去聆聽,去探查。她的目光掃過熱鬨的街道,最終落在一個掛著“信息谘詢與尋人啟事”牌子的、由聯盟誌願者運營的小亭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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