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初探,山河形勝
定遠城的望樓最高處,常年掛著一幅被風沙磨得邊角發白的羊皮地圖。贏欣站在地圖前,指尖劃過標注著“蔥嶺”的模糊曲線——那是目前大秦疆域最西的邊界,再往西,便是連老商隊都語焉不詳的未知之地。
“王五的人,該回來了。”贏欣低聲道,身後的韓信正用朱砂筆在另一張竹簡上記錄著什麼,聞言抬頭笑道:“王統領的斥候營,從不出錯。去年寒冬過祁連山,他們硬是帶著三具完整的匈奴王庭布防圖回來,這次去西域腹地,定有收獲。”
話音未落,望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贏欣快步下樓,隻見城門口的衛兵正攙扶著幾個衣衫襤褸的漢子——他們的皮靴磨穿了底,甲胄上沾滿了沙塵與乾涸的血跡,領頭那人顴骨高聳,眼窩深陷,正是斥候統領王五。
“公子!”王五見了贏欣,沙啞地喊了一聲,剛要行禮就踉蹌著跪倒在地,他身後的七八個斥候也跟著癱倒,個個嘴唇乾裂,臉上結著風沙吹出來的血痂。
“先帶他們去醫帳,上最好的傷藥,燉羊肉湯。”贏欣吩咐衛兵,又對王五道,“不急著彙報,養好精神再說。”
“不行!”王五掙紮著爬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木盒,雙手捧到贏欣麵前,“公子,這是西域三十國的圖誌,還有……匈奴在焉耆的屯兵點,大月氏的遷徙路線,全在裡麵!”
贏欣接過木盒,入手沉甸甸的。回到議事廳,他小心地展開油布,裡麵是七張大小不一的羊皮圖,每張圖上都用墨線勾勒著山脈、河流,用朱砂點標注著城郭,旁邊還用小字寫著密密麻麻的注解。
“公子請看這張。”王五喝了半碗羊肉湯,精神稍振,指著其中一張圖道,“這是從樓蘭到龜茲的路線。我們扮成商隊,跟著一群粟特商人走了二十天,發現沿途有三處水源——但其中兩處是鹹水,隻有孔雀河下遊的‘飲馬泉’能供大軍飲用。”
他用粗糙的手指點著圖上一個三角符號,“這裡的沙子是流沙,我們有個兄弟不小心陷進去,差點沒拉上來,圖上標了‘禁行’的地方,就是流沙區。”
韓信湊近細看,見圖上不僅標著水源,還寫著“日行五十裡,需過三處戈壁,夜有狼群”,忍不住讚道:“連日行裡程和狼群出沒都記了,王統領的人果然細致。”
“這算什麼。”王五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那是在焉耆被匈奴巡邏兵打的,“最要緊的是這個。”
他展開另一張圖,圖上畫著一座被群山環抱的城郭,旁邊標著“焉耆”二字,城外畫著幾個小旗幟,“匈奴在焉耆屯了三千騎兵,主將是右賢王的侄子,叫骨都侯。他們的糧倉在城西,防備鬆懈,隻有五十個衛兵。”
贏欣眼神一凜:“確定?”
“確定!”王五拍著胸脯,“我們蹲了三夜,摸到糧倉外的草叢裡數過。他們的馬糞堆了三尺高,看新鮮程度,至少有三個月沒換防了。城裡的匈奴兵,白天喝酒,晚上去搶當地姑娘,根本沒防備。”
“好!”贏欣在圖上重重一點,“這裡是塊肥肉,遲早要啃下來。”
他又拿起第三張圖,上麵畫著一條蜿蜒的大河,旁邊寫著“塔裡木河”。圖上用紅筆圈出幾處綠洲,最大的一處標著“疏勒”,旁邊注著“戶三千,兵八百,產玉,向匈奴納貢”。
“疏勒王是個老狐狸。”王五解釋道,“表麵上對匈奴畢恭畢敬,暗地裡卻跟大月氏人做買賣。我們見到他派去大月氏的使者,帶了三車和田玉,想換良馬。疏勒城的城牆是夯土的,不結實,東門有段牆根被水浸了,一推就晃。”
韓信摸著下巴道:“若要取疏勒,可從東門下手。”
“不止這些。”王五又掏出一卷竹簡,“這是大月氏的動向。他們去年跟烏孫打了一仗,丟了伊犁河穀,現在往西南遷徙,在阿姆河沿岸紮營。首領叫獵驕靡,年紀不大,卻狠得很,殺了烏孫三個王子。他們的騎兵用的是彎刀,比匈奴的直刀厲害,但盔甲不行,多是皮甲。”
贏欣越看越是心驚——這哪裡是簡單的圖誌,分明是一份詳儘的軍情報告,連對方的兵器優劣、首領性格都摸得清清楚楚。他抬頭看向王五:“你們怎麼打探到這麼細?”
王五臉上露出一絲得意:“我們抓了個大月氏的牧人,他兒子被獵驕靡殺了,恨他入骨。我們給了他十斤鹽、兩匹布,他就把知道的全說了,還帶我們去看了大月氏的牧場。他們的馬群在河南岸,晚上隻有十個哨兵。”
說到這裡,他忽然壓低聲音:“公子,最險的是蔥嶺。”他展開最後一張圖,圖上的山脈畫得異常陡峭,用鋸齒狀線條表示,旁邊寫著“七死八活,能過者十無三四”。
“我們走的是‘一線天’通道。”王五的聲音帶著後怕,“兩邊的山跟刀劈似的,最窄的地方隻能過一個人。山頂上全是冰,腳下是碎石,我們有個兄弟踩滑了,連人帶馬滾下去,連屍首都沒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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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著圖上一個用墨點連成的線,“這是雪崩區,每年三月到五月不能走,我們是趁著初冬雪沒封山才過去的。翻過山,就是大夏國的地盤,那裡的人穿長袍,信一種叫‘佛’的神,不怎麼會打仗,但會造一種琉璃碗,比我們的陶器結實。”
贏欣拿起筆,在圖上蔥嶺的位置畫了個圈:“這裡必須修棧道,否則大軍過不去。”
“公子說得是。”王五點頭,“我們在一線天看到有老棧道的痕跡,像是以前塞種人修的,稍微修整就能用。當地有個部落叫‘蒲犁’,他們的人擅長攀岩,要是能招降他們,修棧道能省一半力氣。”
正說著,衛兵來報,說其餘幾路斥候也回來了。贏欣讓王五先去休息,自己帶著韓信去城門口迎接。隻見又有十幾名斥候陸續抵達,有的牽著駱駝,有的背著捆得結結實實的行囊,其中一個斷了左臂的斥候,懷裡還緊緊抱著一卷羊皮。
“公子,這是於闐國的玉石礦分布圖!”斷臂斥候舉起羊皮,臉上滿是血汙,卻笑得燦爛,“我們在山裡找了半個月,摸到礦洞深處,那裡的玉跟水一樣透亮!於闐王派了三百人看守,但礦洞裡的奴隸恨他入骨,說隻要大秦軍隊來了,他們就內應!”
另一個斥候獻上一個陶罐,打開蓋子,裡麵是幾塊黑乎乎的東西。“公子,這是安息國的‘火油’,遇火就著,能燒三天三夜!我們在波斯灣邊上見當地人用它點燈,要是灌進陶罐裡扔出去,比火箭厲害十倍!”
贏欣拿起一塊火油,放在火上一試,果然“騰”地燃起藍色火焰,燒得異常猛烈。他眼中閃過精光:“這東西,要多弄些回來!”
接下來的三天,贏欣和韓信、王五等人一起,將所有斥候帶回的情報彙總整理。他們參照七張羊皮圖,畫出了一張更詳細的西域全圖,標注了水源、綠洲、險道、城邦、匈奴據點、大月氏遷徙路線,甚至連哪裡產玉石、哪裡有火油、哪個部落擅長打鐵、哪個城邦的糧食能買都一一注明。
圖誌的最後,王五還加了一段“斥候手記”,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西域諸國,如散沙一盤,匈奴雖強,卻失民心。若大秦兵至,以威服之,以利誘之,以技服之,不出三年,可定西域。”
贏欣看著這行字,忽然想起臨行前父皇的囑托:“西域萬裡,不知其形,不明其險,縱有百萬大軍,亦是盲人摸象。”如今有了這份圖誌,大秦的西征之路,總算有了一盞明燈。
他讓人將圖誌謄抄三份,一份送鹹陽呈給始皇,一份留給韓信製定進軍路線,一份交給王五,讓他帶著斥候繼續探查更西邊的安息、大夏。
“王統領,辛苦你們了。”贏欣拍著王五的肩膀,“等西征成功,你們的名字,會刻在蔥嶺的石碑上。”
王五咧嘴一笑,露出缺了的門牙:“我們斥候不求留名,隻求公子能帶著弟兄們,讓玄鳥旗插遍這些圖上的地方。”
望樓的風依舊帶著沙礫,吹動著那幅新繪的西域圖誌。贏欣望著圖上從定遠一直延伸到波斯灣的墨線,仿佛已經看到大秦的鐵騎正踏著斥候們踩出的道路,越過蔥嶺,渡過阿姆河,將黑色的龍旗,插在每一片陌生的土地上。而這份浸透著血汗的圖誌,正是他們最堅實的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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