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裡工作室內的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明亮的煤氣燈下，林奇肩頭那灰白色的“湮滅之痕”顯得愈發猙獰可怖，邊緣細微的死寂氣息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抗拒著一切外來的探視與觸碰。
“比看起來還糟，”老莫裡嘟囔著，他那戴著單眼放大鏡的眼睛幾乎貼到了傷口上，“靜滯本源像鏽蝕一樣鑽進去了，和你自個兒的力量絞在一起。亂拔會要了你的命，不拔…遲早也會要了你的命。”
他的話粗魯而直接，沒有絲毫委婉。
“那…該怎麼辦？”莉娜的聲音帶著焦慮，她懷中的艾拉似乎被緊張的氣氛驚擾，發出一聲不安的囈語。
“刮骨療毒，聽說過嗎？”老莫裡瞥了她一眼，轉身在一個布滿瓶瓶罐罐的架子前翻找起來，“隻不過咱們刮的不是骨頭，是規則層麵的‘鏽蝕’。小子，”他看向林奇，“待會兒有多疼都得忍著，彆亂動，不然咱們都得玩完。”
他拿出幾個陶罐，裡麵裝著不同顏色的粉末和膏體，又取出一瓶閃爍著不穩定電弧的幽藍色液體，最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黑布蓋著的、似乎由某種暗色水晶打造的奇特器皿。器皿表麵刻滿了複雜的幾何紋路，中心有一個淺淺的凹槽。
“聖光丫頭，”老莫裡頭也不抬地吩咐，“你的力量性質相對‘中性’，待會兒按住他，彆讓他亂動，也彆讓你的光乾擾我的操作。靈能丫頭，你負責穩定周圍的環境波動，特彆是那小姑娘身上的靈性回響，彆讓任何意外打擾我們。”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仿佛一位在戰場上指揮若定的老兵。聖言和莉娜對視一眼，立刻依言照做。聖言雙手輕輕按住林奇的右肩，微弱的聖光收斂內蘊，隻留下純粹的物理壓製力。莉娜則將艾拉安置在角落一張相對舒適的舊沙發上，隨後屏息凝神，蒼藍的靈能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將工作台周圍的空間暫時“隔絕”開來，形成一個相對穩定的領域。
老莫裡滿意地哼了一聲，將那些粉末和膏體按照特定比例和順序倒入水晶器皿的凹槽中，最後滴入那幽藍色的液體。
嗤——！
一聲尖銳的爆鳴響起，凹槽內的混合物瞬間被激活，化作一團不斷旋轉、閃爍著銀白色電弧和危險幽光的、仿佛液態金屬般的粘稠物質。它散發出一種極其奇異的氣息，既有強烈的淨化感，又帶著一種近乎野蠻的破壞力。
“古老配方，‘雷霆淨化合劑’，”老莫裡語氣帶著一絲狂熱，“能強行剝離並中和大部分規則層麵的‘異物汙染’，但對自身根基損傷也極大…小子，你的變量之火和那點初火餘燼是唯一能扛住它並在事後修複自身的本錢。準備好了嗎？”
林奇臉色蒼白，冷汗已經浸濕了額發，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可怖的傷口，又看了看眼神專注甚至有些瘋狂的老莫裡，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來吧！”
沒有猶豫，老莫裡用一支同樣是暗水晶材質的長柄勺，舀起一小勺那沸騰的“雷霆淨化合劑”，精準地傾倒在了林奇肩頭“湮滅之痕”的灰白邊緣！
“呃啊啊啊——！！！”
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爆發！那感覺根本不是單純的皮肉之苦，而是仿佛將靈魂的一部分投入了高溫熔爐與極寒冰獄的夾縫中反複碾磨！銀白色的電弧瘋狂竄動，撕裂著那灰白色的死寂氣息，而幽藍的光芒則如同強酸般腐蝕著一切“異常”。
林奇的身體猛地彈起，又被聖言死死按住。他全身肌肉緊繃，脖頸上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前陣陣發黑。變量之火和初火餘燼在本能的驅使下瘋狂燃燒、抵抗、修複，與那合劑的破壞力以及靜滯本源的力量進行著慘烈無比的三方拉鋸戰！
灰白色的邊緣劇烈地波動、沸騰，一絲絲極其細微的、帶著絕對冰冷死寂氣息的“雜質”被強行剝離出來，又在電弧和幽光中湮滅消失。但這個過程同樣在摧毀林奇傷口周圍本就被嚴重削弱生機組織。
老莫裡眼睛一眨不眨，動作快如閃電，又一勺合劑精準落下，覆蓋另一片區域。
更多的痛苦襲來，林奇的意識幾乎要崩潰。
“穩住！”老莫裡低吼，“你的火！引導你的火跟上合劑的節奏！它破壞，你修複！彆對抗，要順應！把它當成淬火的雷霆！”
這提醒如同醍醐灌頂！林奇強忍著撕裂靈魂般的痛苦，集中起殘存的所有意誌，不再試圖用變量之火去硬抗合劑的破壞，而是艱難地引導著那金紅色的火焰，緊隨合劑之後，如同織網的蜘蛛，瘋狂地修複和重塑著被合劑“清理”出來的細微組織。
破壞與重生，以一種極其粗暴、危險、卻又無比精準的方式同步進行著！
工作室裡隻剩下林奇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合劑灼燒的嗤嗤聲、以及變量之火修複時的微弱嗡鳴。
聖言全力壓製著林奇，莉娜額頭見汗，維持著靈能領域的穩定，艾拉在沙發上不安地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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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過程不知持續了多久，仿佛一秒，又仿佛一個世紀。
當老莫裡將最後一勺合劑用儘時，林奇幾乎虛脫，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癱在椅子上，隻有胸膛還在劇烈起伏。但他肩頭那可怕的灰白色區域，麵積明顯縮小了一圈，顏色也黯淡了許多，邊緣那蠕動的死寂氣息變得極其微弱，仿佛陷入了沉睡。
“暫時…壓製住了。”老莫裡也長舒一口氣，抹了把額頭的汗，“更深層的滲透我沒敢動，那得靠你自己以後慢慢用火‘煆燒’化解。但至少，要命的擴散止住了，也不會像燈塔一樣招蒼蠅了。”
他拿起一塊特製的、浸滿了清涼藥膏的紗布，覆蓋在林奇肩上，那藥膏似乎能極大地緩解痛苦並促進生機複蘇。林奇頓時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舒緩，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幾乎立刻陷入了半昏迷的休息狀態。
“讓他睡會兒，現在睡覺就是最好的藥。”老莫裡擺擺手，然後目光轉向莉娜和聖言，“接下來是你們倆，還有那個小姑娘。”
他走到另一個工作台，拿出幾個看起來像是懷表、胸針、或者細小金屬符文的物品，開始在上麵快速地刻畫、鑲嵌微小的晶體、滴入不同的試劑。
“淨除者和它們的獵犬，追蹤的不隻是傷口，還有你們身上過於‘鮮明’的力量特征和維度殘留的‘異味’。”他一邊忙活一邊解釋，“聖光、靈能、還有那小姑娘身上…極其獨特的生命靈光，在它們眼裡就跟黑夜裡的篝火一樣顯眼。”
很快，他製作好了四件物品：一枚看起來古樸無奇的黃銅胸針，一條細銀鏈穿著的小塊暗色水晶，一枚雕刻著複雜吸能紋路的鐵質指環，以及一個用柔韌藤蔓編織的、散發著清新氣息的小手環。
“戴上。”他將胸針遞給聖言，指環給莉娜，水晶項鏈遞給剛剛緩過來一點的林奇，最後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小手環戴在了沉睡的艾拉手腕上。
“這些是‘蔽影塵囂’，”老莫裡解釋道，“能極大程度地遮蔽你們的力量波動和維度氣息，模擬出這個世界普通人的微弱場域。不敢說絕對安全，但隻要你們彆在淨除者眼皮子底下全力爆發，一般的獵犬和低階傀儡應該發現不了你們。”
聖言彆上胸針，立刻感覺到周身自然散逸的聖光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包裹、收斂，變得極其晦暗。莉娜戴上指環後，那活躍的靈能波動也迅速平複下來，如同溪流彙入大海，難以察覺。林奇握住水晶，感覺變量之火的活躍度似乎被稍稍壓抑，但運轉更加順暢，不再有那種被世界排斥的晦澀感。而艾拉戴上手環後，周身那微弱卻不凡的生命靈光也漸漸隱去，臉色變得更加紅潤安寧。
效果立竿見影。
“這東西…太神奇了。”莉娜忍不住感歎。
“小把戲而已，對付真正的高階‘園丁’或者‘淨除者領主’屁用沒有。”老莫裡毫不客氣地打斷，“隻能幫你們爭取點時間。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
聖言和莉娜沉默了一下。她們原本的任務指引早已中斷，“萬界之軸”毫無聲息。
“我們需要信息，”聖言開口道，“關於這個世界，關於‘園丁’，關於…‘母親’和‘軸’的現狀。艾琳小姐似乎知道很多，但她…”
“艾琳有她自己的麻煩和道路。”老莫裡打斷道，“她幫你們，是她的選擇。但我隻是個賣雜貨的，提供物資和信息，需要代價。”
“我們…沒有什麼能支付…”莉娜為難地說。
老莫裡的目光落在林奇身上，更準確地說，是他手背上那個黯淡的樹苗印記上。
“你們有，”他緩緩說道，灰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告訴我，你們對‘初火餘燼’知道多少？還有，你們是怎麼和‘靜滯之繭’的力量直接衝突上的？這些信息，本身就有價值。”
他的問題直指核心，顯然，他知道的遠比表麵上看起來的多得多。
聖言和莉娜心中一震，意識到這場交易，或許才剛剛開始。而這個看似普通的雜貨鋪老板，恐怕才是這條破敗東區街道上，最深不可測的“守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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