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想……”袁凡誌的睫毛垂落，在臉上投下淺淡的陰影：“像棵野草那樣，安靜地活在自己的角落裡。”
賽博區塊的霓虹突然凝固，墜落的戰艦殘骸懸停在半空。袁凡誌的指尖亮起幽藍微光，無數細小的電弧編織成網，將兩人籠罩其中。袁質感到意識突然下墜——
十七年前的正世界在眼前鋪展。
陰冷潮濕的器材室裡，十五歲的袁凡誌蜷縮在角落，校服被墨水染得斑駁。三個男生圍著他，為首的狠狠踹向他的腹部。“電子怪胎！”他們這樣叫他，因為他總能把教室的燈光弄得忽明忽暗。最痛的不是拳腳，是路過教室的老師刻意移開的目光，是回家後母親看到他淤青時說的“肯定是你先惹事”。
……
深夜的臥室，袁凡誌對著鏡子練習微笑。鏡中人嘴角的弧度完美到毫米，可眼睛始終死寂如冰。他把水果刀抵在手腕上又放下，反複十七次。窗外暴雨傾盆，雷鳴聲中他無聲地張嘴尖叫，所有燈泡在瞬間炸裂，玻璃碎片在臉上劃出血痕——那是他第一次徹底釋放能力。
……
袁質渾身發抖，這些記憶像鏡中倒影般熟悉又陌生。他看到自己在正世界被李成浩堵在廁所隔間，但下一秒畫麵就變成林昭然舉著拖把衝進來的身影；他看到自己蜷縮在出租屋牆角，但轉眼就變成林昭然硬塞過來的熱可可。每一個袁凡誌獨自吞咽苦痛的瞬間，在他的記憶裡都奇跡般地多出一雙手——有時是林昭然拽著他逃跑時滾燙的掌心，有時是尼克勾著他脖子大笑時沉甸甸的臂彎。
袁凡誌的手指從袁質眉心緩緩移開，冰藍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輕輕歎了口氣，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小質，我給你看這些，不是想讓你可憐我，也不是想洗白自己。”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認真。
“我隻是想告訴你……”
他的指尖輕輕點了點袁質的胸口，那裡正劇烈跳動著。
“你比我幸運。”
袁質的赤瞳微微睜大，眼淚仍在無聲滑落。
袁凡誌看著他的表情，低笑了一聲，像是在嘲笑自己。
“你有願意為你拚命的朋友，有即使不理解你、卻仍然會站在你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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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越過袁質，望向下方廢墟中的林昭然、尼克和凱爾。
“而我……”
他的聲音頓了頓，冰藍色的瞳孔微微暗沉。
“我隻有我自己。”
袁質的喉嚨發緊，想要說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袁凡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嘴角的笑意漸漸變得平靜。
“所以，彆變成我。”
他的指尖輕輕擦過袁質眼角的淚水。
“你已經贏了。”
“我也不想活了，就讓我這個惡人……永遠的下地獄吧……”
袁凡誌的身影瞬間化作一道刺目的藍白閃電，直衝萬米高空。
狂風撕裂雲層，他的西裝在超音速的衝擊下燃燒殆儘，露出布滿陳舊傷疤的軀體。左耳那枚水果刀耳環在極寒的高空中凝結冰霜，而他顫抖的手指，卻握著一柄生鏽的、真正的水果刀——刀柄纏著褪色的膠布，刀刃上還殘留著十七年前的血鏽。
“再見了……小質。”
“你是個堅強的孩子……”
他的嘴唇無聲開合，冰藍色的瞳孔倒映著下方越來越渺小的賽博區塊。
刀尖刺入喉管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
鏽蝕的金屬切開皮膚、肌肉、氣管，鮮血尚未噴濺就被超低溫凍結成細碎的紅晶。袁凡誌的嘴角卻揚起解脫般的微笑，指尖最後迸發出積蓄百年的電能——
“轟——！！！”
藍白色的電漿球在萬米高空炸開，直徑瞬間擴張至數十公裡，如同第二顆太陽在賽博區塊上空誕生。超高壓電流呈環形衝擊波擴散，所有機械生命體在同一秒短路報廢，懸浮戰艦的能源核心連環爆炸，霓虹燈海在強電磁脈衝下全部熄滅。
袁質呆滯地仰著頭，赤瞳被刺目的電光灼得流淚。分解力場本能地展開，將襲向林昭然他們的電流餘波全部吸收。他的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不斷從臉頰滑落。
賽博區塊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隻有高空那團逐漸消散的電漿雲，像一場淒美的煙火，照亮了袁凡誌最後的存在痕跡——無數細小的光粒在雲層中飄散，如同他破碎的靈魂，終於從百年的孤獨中解脫。
林昭然的手突然握住了袁質顫抖的指尖。她的掌心被電流灼得焦黑，卻死死攥著他不放。尼克展開殘破的蝠翼擋在兩人身前，凱爾抱著隻剩半截的草編兔子，淚水在金色瞳孔中打轉。
沒有歡呼，沒有勝利的喜悅。
隻有萬米高空上，那柄生鏽的水果刀正旋轉著墜落，刀尖反射著最後一縷電光，像一顆墜落的星星。
那把生鏽的水果刀旋轉著墜落，刀尖閃爍著最後一縷電光，在即將觸及地麵的瞬間——
“啪！”
一道刺目的藍白電流突然爆發，卻不是毀滅性的衝擊，而是如水般溫柔的電磁波。袁質隻感到眼前一花，身體被某種溫暖的力量包裹，仿佛有人輕輕抱住了他。
當視野重新清晰時，他們已站在一座巨大的金屬城牆之下——賽博長城。
高聳的城牆由無數齒輪與金屬板拚接而成，表麵爬滿發光的電路紋路，在夜空中延伸至視線儘頭。城牆腳下，一條狹窄的小路蜿蜒通向遠方，路旁的熒光植物在黑暗中微微搖曳，照亮了通往沙漠區塊的路標。
林昭然的手仍緊緊握著袁質，她的紅瞳在熒光下閃爍，尖牙無意識地咬著下唇。尼克癱坐在地上，蝠翼無力地垂落，藍色瞳孔呆滯地望著高空——那裡，袁凡誌的電漿雲正逐漸消散。凱爾抱著殘缺的草編兔子，金色瞳孔中淚水無聲滾落。
袁質緩緩蹲下身，顫抖的指尖觸碰地麵——那裡靜靜地躺著那柄生鏽的水果刀。刀刃上的血鏽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細小的、用電流灼刻的文字：
“彆回頭，小質。”
刀柄纏著的褪色膠布突然鬆動，露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嬰兒時期的袁質被裹在藍色繈褓裡，而十五歲的袁凡誌站在育嬰室外，隔著玻璃笑得像個傻瓜。照片背麵是歪歪扭扭的鉛筆字：
“要幸福啊。”
沙漠的風裹挾著細沙掠過城牆，遠處傳來機械駝鈴的聲響。林昭然蹲下身，銀發被風吹得紛飛，她輕輕握住袁質攥著水果刀的手，尖牙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走吧。”她的聲音很輕：“他在等我們往前走。”
尼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蝠翼上還帶著焦痕。他伸手拉起凱爾，惡魔尾巴無意識地卷住小男孩的手腕：“沙漠區塊有全反世界最好喝的仙人掌果汁……我請客。”
袁質將水果刀和照片小心地收進胸前口袋，赤瞳中的淚光漸漸凝固成某種堅定的光芒。他最後望了一眼賽博長城後逐漸亮起的霓虹，轉身踏上那條熒光小路。
林昭然的指尖竄出一簇小小的火苗，照亮前方蜿蜒的道路。尼克哼著走調的歌謠，凱爾抱著兔子默默跟隨。
在他們身後，賽博區塊的燈光一盞接一盞重新亮起，如同星辰墜落人間。而高空中，最後一粒電光悄然消散，像是有人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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