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械庫外那短暫聽到的對話，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萊恩的心頭，揮之不去。他推著空車返回維修所的路上，感覺周圍每一個穿著銀星商會服飾的人，每一個看似普通的士兵或工匠，眼神都似乎帶著彆有深意的窺探。
“特殊礦石”、“風鈴鎮的老地方”、“價錢翻倍”、“最後一次”…這些詞語在他腦中反複回響，拚接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圖景。銀星商會的手，竟然能伸進黑鐵堡的軍需係統？他們在走私什麼？難道他們從風鈴鎮得到的教訓還不夠？還是說…風鈴鎮那個被掩埋的礦洞，僅僅隻是他們龐大陰謀的冰山一角？
他必須立刻將這個消息告訴柯爾特大師！隻有那位深不可測的導師，才有可能理解這其中的嚴重性，並知道該如何應對。
他將空車扔在維修所門口，甚至來不及和好奇望來的漢克、格倫等人解釋，隻匆匆丟下一句“我有急事找柯爾特大師”，便快步向著柯爾特通常所在的、位於堡壘偏僻角落的那座舊法師塔走去。
他的心怦怦直跳，既是因為快步奔走，更是因為內心的焦灼。寒風刮過臉頰，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手心反而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
穿過幾條冷清的巷道，那座熟悉的、仿佛被時光遺忘的舊塔樓出現在眼前。塔樓門口依舊沒有任何守衛，隻有幾道隱晦的魔法靈光在空氣中緩緩流動。
萊恩深吸一口氣，將手掌按在冰冷的石門上。門上的符文識彆出他的氣息，無聲地向內滑開。
塔內依舊彌漫著那種混合著陳舊書卷、魔法香料和某種奇異能量的獨特氣息。光線昏暗，隻有幾盞永恒明燈提供著微弱的光源。
柯爾特大師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待在一樓的書堆或實驗台前。萊恩猶豫了一下，順著狹窄的螺旋石階向上走去。他知道柯爾特在更高層有一間私人的工作室。
走到工作室門外，萊恩聽到裡麵傳來極其細微的、如同水晶輕輕碰撞的嗡鳴聲，以及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遙遠地方的魔力波動。他不敢貿然闖入，隻能站在門外，壓低聲音恭敬地呼喚：“柯爾特大師？我是萊恩，有緊急事情向您報告。”
裡麵的聲音戛然而止。
片刻後，柯爾特平靜無波的聲音傳來：“進來。”
萊恩推門而入。
柯爾特的工作室比樓下更加雜亂，但也更加神秘。牆壁上掛滿了星圖和各種難以辨認的符文陣列，一張巨大的石質工作台上散落著各種水晶碎片、金屬絲和閃爍著微光的粉末。柯爾特本人正站在房間中央的一個複雜法陣前，法陣的光芒正在緩緩熄滅。他轉過身，那雙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線的眼睛看向萊恩，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你的精神力場很紊亂，萊恩。發生了什麼事？”柯爾特直接問道，沒有任何寒暄。他顯然感知到了萊恩異常的精神狀態。
萊恩深吸一口氣，努力組織著語言，將剛才在軍械庫外的所見所聞，儘可能清晰、完整地複述出來。他重點描述了銀星商會代表與軍需副官的異常接觸，以及那幾句被寒風送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語。
“…我清楚地聽到他們說‘那批特殊礦石’、‘務必在下個朔月之前’、‘風鈴鎮的老地方’、‘價錢可以再翻’、‘風險太大’、‘最後一次’…”萊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有些顫抖，“大師，他們肯定在進行非法的礦石交易！而且很可能和風鈴鎮那個礦洞有關！那位軍需副官，他…”
柯爾特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仿佛萊恩隻是在彙報一件日常瑣事。但萊恩敏銳地察覺到，在聽到“風鈴鎮的老地方”和“特殊礦石”時，柯爾特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深處，似乎掠過了一絲極其銳利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突然出鞘的匕首寒鋒。
當萊恩說完，工作室裡陷入了一片死寂。隻有那些永恒明燈的光芒在輕微跳動。
良久，柯爾特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你確定你沒有聽錯？關於‘老地方’和‘礦石’。”
“我確定！”萊恩急切地保證，“我的感知力您知道的，雖然距離有點遠，還有風聲，但我絕不會聽錯這些關鍵詞！”
柯爾特緩緩踱步到窗邊，望著窗外黑鐵堡陰沉的天空。他的背影顯得格外挺拔而孤寂。
“銀星商會…”他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種冰冷的嘲諷，“他們的胃口，果然從來就不限於金錢。”
他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萊恩身上，那目光變得無比嚴肅，甚至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萊恩，這件事，到此為止。你聽到的，看到的，以及你剛才對我說的所有話，全部忘掉。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包括‘錘柄’或者子爵。”
“為什麼？！”萊恩脫口而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大師！他們在腐蝕軍隊的後勤！他們在進行非法交易！很可能和那些危險的…東西有關！我們難道不應該立刻報告子爵，調查那個軍需副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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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柯爾特反問，聲音依舊平靜，卻像冰水一樣澆滅了萊恩的衝動，“打草驚蛇？讓他們隱藏得更深？或者，你以為憑你偷聽到的幾句模糊低語，就能扳倒一位根基深厚的軍需副官，甚至撼動銀星商會這棵盤根錯節的大樹？”
萊恩啞口無言。
柯爾特走近幾步，凝視著萊恩的眼睛：“你所發現的，很可能隻是他們龐大網絡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環。那個軍需副官，或許也隻是一枚可以被隨時舍棄的棋子。貿然行動，不僅無法傷及根本，反而會把你，甚至把你身邊的人，徹底暴露在危險之下。銀星商會的手段，你已經在風鈴鎮見識過了。”
萊恩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可是…難道就任由他們…”萊恩的聲音充滿了不甘。
“我說了，這件事，我會處理。”柯爾特打斷了他，語氣斬釘截鐵，“這不是你現在該操心的事情。你的任務是學習，是成長，是在維修所裡做好你分內的事。隱藏好你自己，隱藏好你的能力，還有…你身上的那個東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萊恩胸口存放深淵結晶的位置。
“他們圖謀的，遠比你想象的更大。”柯爾特的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怕被什麼無形的存在聽去，“風鈴鎮，或許隻是他們無數‘礦場’中的一個。黑鐵堡的這點交易，或許也隻是為了籌措資金，或者…試驗某種提煉技術。”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像是憂慮，又像是某種深沉的決心：“翠野位麵…那裡才是他們真正目標所在。那裡蘊藏的‘資源’，足以讓任何一個組織瘋狂。銀星商會背後的勢力，他們的觸角，早已伸向了那個破碎的世界。這裡的蠅營狗苟，不過是疥癬之疾…”
翠野位麵！
萊恩心中巨震！這個名字他隻在某些最古老的、語焉不詳的典籍中看到過隻言片語，據說那是一個早已在遠古戰爭中破碎、與主位麵失去穩定連接的殘破位麵，充滿了危險和未知，但也蘊藏著難以想象的古代遺產和資源。銀星商會竟然在那裡還有圖謀？
他還想再問什麼，但柯爾特已經抬手阻止了他。
“知道的越多，對你越危險，萊恩。”柯爾特的眼神恢複了平時的深邃和平靜，“記住我的話：忘記這件事，專注於眼前。提升你的實力，當你真正擁有足夠的力量時，你才有資格去麵對這些陰影中的敵人。現在，回去吧。”
這是明確的逐客令。
萊恩看著柯爾特那不容置疑的神情，知道自己無法再問出更多。他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疑問和沉重的壓力，但也隻能強行壓下。他相信柯爾特大師的判斷，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力量確實微不足道。
他深吸一口氣，躬身行禮：“是，大師。我明白了。”
他轉身，腳步有些沉重地離開了柯爾特的工作室，走下螺旋階梯。
當他走出舊塔樓，重新感受到外麵冰冷的空氣時，心情依舊無比複雜。危機感並未消失，反而因為柯爾特那諱莫如深的態度和提到的“翠野位麵”而變得更加沉重和龐大。
但他也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柯爾特大師知道了這件事，並且承諾會處理。他不再是獨自一人麵對這巨大的、無形的陰影。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沉默的舊塔樓，仿佛能透過石牆，看到裡麵那位同樣背負著無數秘密的導師。
然後，他握緊了拳頭，向著維修所的方向走去。
正如柯爾特所說，他現在最需要做的，是隱藏自己，並…變得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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