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默大師那低沉而愉悅的笑聲在堆滿書籍和古怪儀器的客廳裡回蕩，顯得格外清晰。他拍著手，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興奮光芒，仿佛孩童發現了最有趣的玩具。
“哈哈…好，很好！”
“能量循環模型…自發交互…映射時空漣漪…實驗記錄裝置…哈哈哈！”
“柯爾特說得沒錯！你這雙‘眼睛’，果然有點門道！”
萊恩聽著大師的笑聲和話語，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於稍稍鬆弛，一股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和微弱的喜悅湧上心頭。他似乎…通過了這難以捉摸的測試？
然而，艾爾默大師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冷水，瞬間讓他清醒過來。
“當然，”大師的笑聲戛然而止，語氣陡然轉變，恢複了那種研究者特有的、近乎苛刻的嚴謹，他伸出沾著汙漬的手指，虛點著那個被他扔回雜物堆的小裝置，“你觀察到的，不過是皮毛中的皮毛，甚至連門都沒摸到。”
“能量循環模型？說得輕巧！你可知道維持這種尺度的微觀循環，需要克服多少倍的能源散逸和結構應力？那根本不是什麼‘奧術能量’，那是經過十七次相位壓縮的背景魔力熵流！你以為穩定性是來自結構？錯！那是靠內部模擬的微縮時間褶皺達成的動態平衡！”
“火元素交互模擬負載？想象力倒是豐富！那是維頓第三定律的逆向應用場，目的是為了觀測極端環境下，能量粒子自發對稱性破缺的傾向性概率！跟‘壓力’和‘負載’八竿子打不著！”
“至於空間能量記錄時空漣漪？更是謬以千裡！那幾塊水晶根本不是記錄器，那是卡巴拉共鳴水晶！它們的作用是錨定並放大那所謂的‘漣漪’，使其達到可被內部場感知的強度，否則你以為你那點可憐的感知力能察覺到時空結構在普朗克尺度下的波動？”
艾爾默大師語速極快，吐出一連串萊恩連聽都沒聽過的艱深術語和定律名稱，每一個詞都像一記重錘，敲碎著萊恩剛才那點可憐的推理和自信。萊恩的臉瞬間變得蒼白，額頭剛剛乾涸的冷汗再次滲了出來。他感覺自己剛才那番“觀察”，在對方眼中，恐怕幼稚得像是在描述一把錘子“因為它是鐵的所以能砸釘子”一樣可笑。
果然…自己完全錯了…而且錯得離譜…萊恩的心沉了下去，剛剛升起的些許喜悅蕩然無存，隻剩下羞愧和惶恐。
但艾爾默大師的話並沒有停止。他的語氣依舊挑剔，卻奇異地並沒有多少責備的意味，反而更像是在進行一種…精準的誤差校正？
“還有你感覺到的那個‘不協調’，”大師的眼中再次閃過那種極度專注的光芒，“那不是設計缺陷，那是唯一的觀測窗口！是故意引入的非對稱性擾動源！沒有它，整個係統就會陷入絕對的、毫無信息價值的死寂平衡！你能感覺到它，算你運氣好，或者說…你的感知偏向性確實有點邪門，居然能捕捉到那種級彆的信息熵增…”
一番疾風驟雨般的“糾錯”之後，艾爾默大師停了下來，再次推了推他那厚厚的眼鏡，目光重新落在臉色蒼白、手足無措的萊恩身上。
客廳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萊恩低著頭，聲音乾澀：“對不起，大師…晚輩…晚輩學識淺薄，妄加揣測…”
“蠢話！”艾爾默大師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語氣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誰指望你一個連門都沒入的小家夥能看懂這個了？這本來就是給那些眼高於頂的奧術博士找茬用的玩意兒！”
他話鋒一轉，雖然依舊帶著挑剔，但其中的意味卻悄然發生了變化：“但是——”
這個“但是”拉得很長，艾爾默大師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再次上下打量著萊恩，仿佛要重新評估他的價值。
“但是…你能避開所有‘看起來合理’的錯誤答案，繞開那些浮於表麵的能量表征，直接注意到最核心的能量交互現象本身，而不是去瞎猜它的‘功能’…”
“你能模糊地感覺到那幾股能量之間存在某種‘關聯’，而不是把它們當成獨立的個體…”
“你甚至能本能地察覺到那個最關鍵的‘擾動點’的存在，即使你完全無法理解它的意義…”
艾爾默大師每說一句，語速就慢上一分，眼中的驚訝和興趣就濃上一分。
“錯的離譜，但錯的方向…很有意思。”他最終給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評價，“你的感知，不是‘看到’了答案，而是…繞到了答案的背後，看到了問題本身？這種視角…嘖…”
他摸著自己下巴上有些紮手的胡茬，陷入了短暫的沉思，嘴裡無聲地念叨著幾個零碎的詞：“…非指向性感知……現象直窺…？不對…更像是…”
忽然，他抬起頭，那雙透過厚厚鏡片的眼睛，再次緊緊盯住萊恩，問出了一個讓萊恩完全意想不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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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時候…是不是經常能‘看’到彆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空氣中漂浮的‘灰塵’其實有不同的顏色？閉上眼睛能‘感覺’到周圍牆壁的輪廓？甚至…能模糊感覺到彆人是高興還是生氣，即使他們臉上沒表情？”
萊恩猛地一怔，下意識地點頭：“您…您怎麼知道？”這些都是他深藏在心底、從未對任何人詳細提及過的、自幼年便有的奇特體驗，他一直以為這隻是自己比較敏感而已。
艾爾默大師沒有回答，隻是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他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地、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仿佛在感歎什麼。
最終，他抬起眼，目光中的挑剔和嚴厲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混合著強烈好奇、一絲認可、以及某種…發現稀有實驗材料般的興味盎然。
他瞥了一眼窗外，又看了看客廳裡一片狼藉卻隱含規律的景象，最後目光落回萊恩身上，像是做出了某個決定。
他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很輕，但在這寂靜的客廳裡，萊恩聽得清清楚楚：
“柯爾特這小子…總算送了件有趣的禮物過來。”
這句話，不再是之前的調侃，而是帶著一種實實在在的…滿意。
說完，他不再看萊恩，而是轉身走向那張堆滿東西的桌子，仿佛萊恩不存在一般，開始在那堆草紙裡翻找起什麼東西來，嘴裡又開始念念有詞，沉浸到了他自己的世界裡。
萊恩站在原地，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這就…結束了？
測試…算通過了？
那句“有趣的禮物”…到底是好是壞？
但至少，艾爾默大師最後的那句話和態度，似乎…並不包含惡意？
就在他茫然之際，那位沉默的老仆如同幽靈般再次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客廳門口，對著萊恩微微躬身，做了一個“請隨我來”的手勢。
萊恩看了一眼再次完全沉浸於自我世界的艾爾默大師，知道此刻不宜再打擾，隻能壓下心中的萬千疑問，懷著忐忑又有一絲期待的心情，跟著老仆默默地離開了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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