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紙條仿佛還殘留著艾爾默大師書桌上那種混合了舊紙、煙絲和魔法材料的氣味,輕飄飄的,卻又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萊恩掌心發熱。他站在“迷霧小徑”安靜的街道上,回頭望了一眼那棟看似普通、實則深不可測的灰白色小樓,依舊有種恍若夢中的不真實感。
一夜無話。
在“沉睡法師”旅店那間簡陋的房間裡,萊恩幾乎徹夜未眠。他反複回想著與艾爾默大師見麵的每一個細節,那疾風驟雨般的詰問,那看似隨意卻直指本質的測試,還有最後那輕描淡寫卻重逾千鈞的安排。激動、忐忑、期待、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惶恐,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心潮難平。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他便起身。仔細整理好自己的儀容——依舊是那身漿洗得發白的普通衣袍,但儘可能弄得平整乾淨。他將老錘柄贈予的工具包小心收好,將柯爾特大師的金屬片貼身藏匿,最後,鄭重地將那張皺巴巴的紙條放入懷中最穩妥的口袋。
下樓時,法比安先生已經坐在櫃台後看書,看到他,溫和地點了點頭:“要出門?”
“是的,法比安先生。”萊恩回應道,猶豫了一下,又問,“請問…您知道皇家奧術學院怎麼走嗎?”
老法比安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似乎對住客前往學院並不意外:“沿著這條路一直向東,走到‘賢者大道’右轉,走到儘頭就能看到學院的外牆了。很遠,年輕人腳力好,大概也要走將近一個標準時。”
“謝謝您。”萊恩道謝後,推開旅店門,步入了帝都清晨微涼的空氣中。
他按照指示,一路向東而行。越靠近賢者大道,周圍的建築風格越發莊重古樸,街道上行人的衣著也明顯多了許多學院風格的袍服,空氣中彌漫的魔力氣息也更加純粹和濃厚,帶著一種學術特有的沉靜感。
當他拐入賢者大道時,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這是一條極其寬闊、筆直如箭的大道,地麵鋪著巨大的、磨得光滑的白石板,一直通向視線的儘頭。大道兩旁屹立著曆代著名法師、學者的雕像和紀念碑,每一尊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蘊含著無儘的智慧與故事。大道上,穿著各色學院袍服、抱著書籍或魔法儀器的年輕人明顯增多,他們步履匆匆,神情或專注,或熱烈地討論著什麼,臉上洋溢著青春與知識賦予的自信光彩。
萊恩走在其中,感覺自己格格不入。他那樸素的衣著,略帶風塵的疲憊氣息,以及眼神中那無法掩飾的、初來乍到的拘謹,都與周圍那些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形成了鮮明對比。他能感覺到一些目光掠過他,帶著些許好奇或不易察覺的審視,這讓他下意識地微微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走了許久,當他的雙腿開始感到酸澀時,大道的儘頭,一片無比宏偉的景象終於映入眼簾。
那是一片望不到儘頭的、高聳的暗色金屬與魔法水晶融合構築的巨牆!
牆體並非垂直,而是帶著一種優雅的、符合某種力學與魔法美學的弧度向上延伸,高度至少超過五十米!牆體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無數深邃的符文刻痕和能量導管,此刻正有淡淡的魔法輝光在其中流淌,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嚴與肅穆。牆體上方,隱約可見更加高大的塔樓尖頂和穹隆,被一層淡淡的、扭曲光線的魔法護罩所籠罩。
這,就是皇家奧術學院的外牆!與其說是學院的圍牆,不如說是一座魔法要塞的壁壘!
在高牆的正中央,是一扇巨大無比的、由某種泛著幽藍光澤的金屬鑄造的拱門。拱門此時並未完全開啟,隻留下了兩側供行人通過的小門。門楣之上,雕刻著帝國的鷹徽與奧術學院的象征——一本攤開的巨書上方,懸浮著一枚不斷旋轉的多麵體水晶,散發著柔和而永恒的光芒。
即便是這側麵的小門,也足有五六米高,進出的人流井然有序。門旁站立著不止是普通的守衛,更有身穿學院執法隊服飾、氣息沉穩銳利的法師,他們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維護著學院的秩序與安全。
萊恩站在遠處,望著那扇巨門,望著那些從容進出、身上散發著或強或弱魔力波動、臉上帶著知識與優越感帶來的自信光芒的學生們,
他來自北境的邊陲小鎮,來自充斥著鐵鏽和汗味的維修所。他的魔法知識來自於野路子的摸索和柯爾特大師斷斷續續的指點。他甚至連一件像樣的法師袍都沒有。
而這裡,是帝國的智慧尖塔,是魔法的聖殿。這裡的每一個人,可能都擁有著他無法想象的深厚背景、係統教育和資源支持。他手中那張潦草的紙條,真的能敲開這扇高牆的大門嗎?即便進去了,他又該如何自處?他會不會是那裡最差、最無知、最可笑的一個?
自我懷疑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信心。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傳來的刺痛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想起了風鈴鎮的廢墟,想起了黑鐵堡的硝煙,想起了老錘柄那套沉甸甸的工具,想起了柯爾特大師深邃的目光,更想起了艾爾默大師最後那句“有趣的禮物”和那張隨手寫就的紙條。
他是一步步從廢墟和戰場上走出來的!他的每一分力量,都是通過自己的雙手和汗水、在危險與困境中錘煉出來的!他的感知力,是命運賦予他的獨特武器!艾爾默大師那樣的人物,看到的不是他的出身和寒酸,而是他潛在的價值!
一股不甘與鬥誌如同壓抑已久的火焰,猛地從心底竄起,迅速驅散了那冰冷的自卑。
高牆又如何?
聖殿又如何?
彆人或許擁有他無法企及的起點,但他擁有他們不曾經曆的磨礪和一雙能“看見”真實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僂的脊背,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起來。他不再躲避那些投來的目光,而是坦然地望向那扇宏偉的學院大門,邁開了腳步。
步伐,沉穩而有力。
他走向那扇門,走向一個全新的、充滿挑戰的世界。
懷中的紙條,仿佛也變得不再那麼燙手,而是化作了一份沉甸甸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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