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熱的七月天,林子裡的知了沒完沒了地叫著,叫得人心頭發慌。密營指揮部裡,氣氛卻比這天氣更悶。楊帆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最終停在一個被紅筆圈了數次的隘口——黑風坳。
“消息核實了?”他頭也不抬,聲音低沉。
“核實了三遍。”陳明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裡布滿血絲,“‘暗箭’犧牲了兩個同誌才送出來的。鬼子一個加強中隊,押運十二輛大車,明天午時前後經過黑風坳。押運隊長是島田正一,關東軍裡有名的狠角色。”
“一個中隊?小鬼子可真舍得下本錢!”鐵柱咂咂嘴,既興奮又凝重。
“車上是什麼?”楊帆問到了關鍵。
陳明深吸一口氣,語速加快:“彈藥、軍毯、罐頭是明麵上的。但內線拚死傳出的消息說,中間三輛車,裝的是奉天兵工廠急需的精密儀器,還有……一套完整的野戰電台配件,以及可能存在的密碼本底稿。”
屋子裡響起一片抽氣聲。電台配件!密碼本!這比一千條槍還讓人眼紅。
“乾他娘的!”趙老黑一巴掌拍在腿上,眼睛瞪得像銅鈴,“這票乾了!老子正愁咱們那破電台三天兩頭鬨毛病!”
楊帆直起身,目光掃過屋裡每一張激動而又緊張的臉。兵力上,他們並不占優,甚至處於劣勢。鬼子一個齊裝滿員的加強中隊,近兩百號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而他能動用的主力,加上能聯合的附近一支抗聯小分隊,也不過一百五十人左右。
“打,還是不打?”陳明代表了大多數人的猶豫。代價可能極其慘重。
楊帆沉默著,走到窗邊。窗外,幾個輕傷員正幫著修補軍衣,動作緩慢卻認真。他們的藥品早已告罄,傷口隻能用鹽水清洗。他又想起徐秀英昨夜彙報,庫存子彈平均每個戰士不到二十發。
“打!”楊帆猛地轉身,斬釘截鐵,“不僅要打,還要把東西一口吞下!鬼子敢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運過來,就是認定了我們不敢碰,也碰不動!我們偏要碰碰看!”
決心一下,整個密營像一台驟然啟動的機器,高速運轉起來。
楊帆親自帶隊,連夜急行軍趕往黑風坳。鐵柱帶人勘察地形,趙老黑布置詭雷和障礙,陳明則與抗聯的吳隊長反複推演伏擊細節。黑風坳地形險要,兩側是陡峭的山坡,中間一條狹窄的土路蜿蜒穿過,是打伏擊的天賜之地。
“火力要猛,動作要快,一擊必殺!”楊帆在戰前部署會上,拳頭砸在簡易沙盤上,“鐵柱,你帶突擊隊,掐頭去尾,把鬼子車隊截成三段!老黑,你的神槍手盯住軍官和機槍手!吳隊長,你的人負責堵住退路,一個都不能放跑!”
“明白!”
“收到!”
夜幕降臨,戰士們悄無聲息地進入預設陣地,借著月色和灌木的掩護,將自己融入山石泥土之中。露水打濕了單薄的軍衣,蚊蟲瘋狂叮咬,但沒有人動彈一下,隻有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楊帆趴在一處岩石後麵,舉著繳獲的望遠鏡,死死盯著坳口的方向。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林間的霧氣開始升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升高,燥熱重新降臨。就在有人開始懷疑情報準確性時,遠處終於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引擎轟鳴聲。
“來了!”低聲的警示通過口哨和手勢迅速傳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手指扣上了扳機,手榴彈的後蓋被悄悄擰開。
鬼子的隊伍出現了。打頭是三輛三輪摩托,架著歪把子機槍,鬼子兵警惕地觀察著兩側山坡。中間是十二輛覆蓋著帆布的卡車,緩慢行駛在坑窪的土路上。押運的日軍步兵分列車隊兩側,隊伍拉得很長,槍械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隊伍末尾,還有兩輛裝甲車壓陣,厚重的鋼板給人沉重的壓迫感。
“狗日的,還真是硬骨頭。”趴在楊帆身邊的鐵柱低聲罵道。
楊帆麵無表情,計算著車隊進入伏擊圈的距離。打頭的摩托過去了……第一輛卡車……第二輛……當隊伍中間那幾輛裝載精密儀器和電台的卡車完全進入最佳火力範圍時——
“打!”
楊帆一聲怒吼,手中的駁殼槍率先開火,子彈精準地鑽進了一個摩托車手的後心。
霎時間,黑風坳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