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朝陽躍出山脊，將金輝灑滿密營前那片最大的打穀場。場地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挺直的脊梁、整齊的隊列，與數月前那群歪戴帽子、斜挎槍支的土匪模樣已是天壤之彆。隊伍前方，那麵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臨時壘起的主席台雖簡陋，卻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莊重。
楊帆站在台上，目光緩緩掃過台下每一張麵孔。這裡有跟著他從黑虎寨殺出來的老弟兄，臉上帶著風霜與疤痕，眼神桀驁卻堅定；有陸續收編、經過改造的周邊綠林武裝，神色中還帶著幾分審視與好奇；更有大量新近投軍的青年農民、手工業者，甚至像王文斌那樣為數不多的學生兵，他們臉上洋溢著參軍的自豪與殺敵的渴望。目光所及，人頭攢動，竟已逾千！
陳明站在他身側，手中捧著一份用毛筆工整書寫的文件，聲音因激動而比平日更加洪亮，借助一個鐵皮喇叭，傳遍了整個場地：
“全體肅靜！奉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令，茲核準‘東北抗日義勇軍第一支隊’擴編為‘國民革命軍獨立第一團’！委任楊帆，為上校團長！”
沒有預想中的歡呼，場下先是一片寂靜，似乎很多人還沒完全理解這“團長”、“上校”意味著什麼，與他們熟悉的“大當家”有何不同。但隨即，在陳明、鐵柱等骨乾的帶頭下，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驟然爆發，如同山崩海嘯，驚起了林間的飛鳥。
楊帆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他向前一步，走到了台前最中央的位置。秋日的陽光照亮了他堅毅的麵龐和洗得發白的軍裝領口。
“弟兄們！”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下了現場的嘈雜，“今天，咱們不再是‘支隊’，是‘團’了！我楊帆，也不再是‘大當家’，是‘團長’了！”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掃視全場：
“這不僅僅是換個名字，換個稱呼！這意味著，從今天起，咱們肩膀上擔子更重了！咱們不再是幾十百把人的杆子，咱們是一千多號人的正規部隊！咱們要對得起‘國民革命軍’這幾個字，更要對得起東北三千萬父老鄉親的指望！”
台下寂靜無聲，隻有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現在我宣布獨立第一團編製及主官任命！”楊帆接過陳明手中的文件，
“本團下轄三個步兵營！一營營長，鐵柱！二營營長，趙老黑！三營營長，陳明！”
被點到名字的三人，反應各異。鐵柱猛地挺起胸膛，吼了一聲“是！”，聲若洪鐘，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激動與榮耀。趙老黑則顯得沉穩許多，隻是用力點了點頭，眼神銳利如昔。陳明扶了扶眼鏡，神色平靜，但緊握的拳頭顯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團直屬炮兵連連長，由原炮兵組組長石滿倉擔任！”
那個曾經第一次實彈射擊偏離目標很遠的“石頭”，此刻漲紅了臉，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喊出：“誓死完成任務！”
“團直屬偵察連連長，由原偵察隊副隊長孫德勝擔任！”
一個精悍的漢子出列敬禮，眼神靈動。
“團直屬警衛連連長，由……”
“團直屬輜重連連長，由……”
“團直屬醫務所所長，韓春山！”
一條條任命宣布下去，一個個新的麵孔站到隊列前方。原有的老兄弟大多得到了提升，但也穿插了一些在訓練和戰鬥中表現出色的新人。一套初具雛形的指揮體係，在這秋日陽光下正式確立。
接下來，是授旗儀式。三名身材魁梧的戰士，護衛著三麵嶄新的營旗，走到台前。旗麵是簡單的藍色底，上麵繡著白色的“獨立第一團第一營”字樣。
楊帆親手將營旗依次授予鐵柱、趙老黑和陳明。當鐵柱那雙慣於掄大刀、握機槍的大手，有些笨拙卻又無比鄭重地接過那麵象征著責任與榮譽的旗幟時，這個鐵打的漢子，眼眶竟有些濕潤了。他猛地轉身，麵向自己的一營，將營旗高高舉起！
“一營！有我無敵！”他嘶聲怒吼。
“有我無敵！！”一營的數百名戰士齊聲響應，聲浪震天。
二營、三營依次接過營旗，喊出了自己的口號。整個打穀場的氣氛達到了頂點，一種名為“集體榮譽感”的東西，在這些大多出身草莽的漢子心中熊熊燃燒。
儀式結束後，各營連帶開。新上任的營連長們立刻進入了角色，開始整隊、清點人數、安排訓練任務。操場上口令聲、腳步聲此起彼伏，雖然仍顯稚嫩，卻已然有了正規部隊的架勢。
楊帆和陳明站在台上，看著這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總算……有點模樣了。”陳明感慨道，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欣慰。
楊帆點了點頭，目光卻投向更遠方，那裡是日偽重兵駐紮的城鎮方向。“架子是搭起來了，但這一千多張嗷嗷待哺的嘴，一千多條槍的消耗，還有鬼子必然會更猛烈的圍剿……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他頓了頓，語氣轉而堅定：“不過，既然走出了這一步，就沒有回頭路了。我們必須帶著這支隊伍，在這白山黑水間，殺出一條血路來！”
擴編之喜，彌漫在密營的每一個角落，但也像一副沉重的擔子，壓在了每一位新任指揮官，尤其是楊帆的肩上。千人團，意味著更大的力量，也意味著更大的責任與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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