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三十五分,羅小飛提前五分鐘來到了位於部大樓側翼、研討會場地旁邊的第三準備室。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陳設簡單,隻有一張長方形會議桌和幾把椅子,空氣中彌漫著新裝修材料的淡淡氣味和紙張油墨的味道。
他刻意調整著呼吸,試圖將內心那翻江倒海般的混亂情緒,強行壓製在那副訓練有素的、沉穩冷靜的外表之下。
他剛剛在桌邊坐下,準備再最後翻閱一遍下午研討會可能需要用到的發言要點,門就被輕輕推開了。黃雅琪走了進來。
她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常服,步伐穩健,神態自若,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和她的筆記本電腦。
她看到羅小飛已經在了,目光在他臉上短暫停留了大約半秒鐘——
那眼神平靜無波,與昨晚在院子裡那個投下重磅炸彈的她判若兩人,也與上午媒體采訪時那個氣場強大的副總指揮彆無二致——
隨即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徑直走到他對麵的位置坐下,將電腦和文件夾放在桌上。
“時間有限,我們直接開始吧。”黃雅琪打開文件夾,抽出幾頁打印著數據和圖表a4紙,推到桌子中央。
她的聲音清晰、平穩,不帶任何多餘的情緒,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關於繳獲毒品原材料與桑坤集團關聯性的幾個關鍵數據鏈,技術部門淩晨給出了最新的鑒定補充說明。
這裡,還有這裡,需要在你下午的發言中,進行更精確的表述,避免引起歧義。”
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點在紙麵上的幾個特定位置,開始逐一講解數據更新的依據和表述調整的建議。
她的語速不快不慢,邏輯嚴密,用詞精準,每一個要點都闡述得清清楚楚,仿佛昨晚那場石破天驚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羅小飛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跟隨著她的指尖,耳朵努力捕捉著她說的每一個字。
然而,他的大腦卻像是分裂成了兩半,一半在被動地接收著關於毒品鑒定、數據關聯這些冰冷的技術信息。
另一半則不受控製地翻滾著關於非洲、關於外派、關於如何向她、向李慕媤、向徐莎莎開口告知這個決定的巨大焦慮。
他注意到,黃雅琪在講解的間隙,偶爾會抬起眼簾,目光看似無意地掃過他的臉。
那目光依舊平靜,但他卻隱約感覺到,在那平靜的湖麵之下,似乎隱藏著一種極其細微的、不易察覺的探詢。
她是在觀察他的反應?是在評估他昨晚之後的狀態?還是……在等待著他可能會有的、超出工作範疇的回應?
這種若有若無的審視,讓羅小飛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比麵對那些複雜的數據還要讓他坐立不安。
他隻能更加努力地維持著表麵的鎮定,時不時地點頭,表示理解,或者提出一兩個關於數據本身的技術性問題,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任何可能引向私人話題的雷區。
整個核對過程,大約持續了十五分鐘。黃雅琪將最後一份需要確認的材料講解完畢,合上文件夾,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語氣平淡地說道。
“基本就是這些,你根據這些更新,調整一下下午的發言稿即可。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嗎?”
“沒有了,黃副總隊。很清楚,我會按要求調整。”羅小飛連忙回答,聲音因為刻意控製而顯得有些緊繃。
黃雅琪點了點頭,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就在她拿起筆記本電腦,站起身的那一刻,她的動作似乎微微頓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羅小飛臉上,這一次,停留的時間比之前要稍微長那麼零點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