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飛靜靜地聽著，感覺自己的呼吸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緩慢而深沉。參謀每報出一項發現，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他心頭的弦上又擰緊了一扣。
改裝車輛、統一製式的彈藥、非本地的主流給養、專業的宿營選擇、還有那刻意模糊來源的著裝……
這一切線索碎片，逐漸在他腦海中拚湊出一個遠超乎“土匪”概念的形象——
這是一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後勤保障到位，並且行動周密、極具反偵察意識的專業化武裝團隊。他們像陰影中的毒蛇，已經將冰冷的信子，探到了中方核心項目的咽喉之處。
齊一楠自始至終沒有改變姿勢，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身體的重心微微前傾，如同一位在博物館端詳稀世珍寶的鑒賞家。
隻是她凝視的，是沙盤上那片可能蘊藏著致命危險的區域。她那修長的手指。
無意識地在另一隻手臂的迷彩布料上極輕、極快地敲擊著，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噠、噠”聲，那是她大腦cpu在全速運轉時，外泄的唯一一絲物理信號。
“廢棄礦坑……”她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又像是在給在場的所有人進行態勢分析。
“典型的複雜地形，天然的隱蔽所和了望點，內部坑道縱橫，便於藏匿人員和物資，外部視野開闊，進退自如。
距離‘曙光’三號標段僅僅五公裡，對於裝備了越野車輛的武裝分子來說，一個突襲，十分鐘之內就能兵臨城下。
選點……很刁鑽，也很內行。”她的分析冷靜而客觀，不帶絲毫情緒，卻更讓人感到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經過精密校準的探照燈，瞬間鎖定在那名上尉參謀的臉上：“巡邏分隊現在什麼位置？實時狀態？”
“報告大隊長！巡邏分隊已嚴格按照您之前的指令，以b7區域為核心，將偵察範圍向外擴展至半徑三公裡。
目前正利用微型無人機和遠程光學觀測設備，在幾個製高點進行隱蔽監視。截止最後一次通訊，尚未觀測到目標人員返回臨時營地的跡象。
分隊指揮員判斷，該營地已被對方主動遺棄，人員大概率已分散轉移，但具體去向和意圖……目前不明。”
“命令他們，保持無線電靜默，維持最高級彆的戰場警戒！監視重點，放在所有能夠通往‘曙光’項目工地，以及連接附近那兩條主要碎石公路的潛在路徑上！
我重複，是所有路徑，包括那些地圖上沒有標注的、隻能容一輛車通過的獸道和乾河床！”齊一楠的指令如同手術刀般精準。
“告訴他們，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就算是一隻沙狐不尋常的竄動，或者一聲來源不明的引擎異響，也必須立刻記錄、分析，並第一時間報告！
同時，通知後方情報分析組，立刻啟動深度研判程序，將我們剛剛獲得的所有線索——輪胎的具體花紋型號、壓縮食品的品牌產地、彈殼底火的微觀特征、迷彩布料的纖維成分——
全部輸入數據庫，與我們有權限訪問的、所有活躍在東非及周邊地區的已知武裝團夥、跨國走私集團、乃至有武器走私前科的地方部族武裝信息，進行交叉比對和關聯性分析！二十四小時內，我要看到一份關於這夥人可能身份的初步評估報告！”
“是！明白！”上尉參謀毫不遲疑，轉身就衝向自己的操作終端，開始劈裡啪啦地敲擊鍵盤，語速極快地通過內部通訊係統傳達命令。
直到這時，齊一楠似乎才將一部分注意力從沙盤那誘人的深淵中拔出來。她微微側過頭，視線落在了一直如同磐石般靜立在她身側、同樣全神貫注於沙盤信息的羅小飛臉上。
她的語氣較之前稍微放緩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但依舊帶著高強度工作特有的、不容打斷的節奏感：“羅武官，情況你也都聽到了。現在看來，我們最初的預判不幸言中。
這絕非普通的治安事件，我們麵對的，是一群有備而來、目的明確的‘專業人士’。
他們這次雖然因為我們的巡邏隊靠近而暫時隱匿了行蹤，但嘗過了甜頭的餓狼，絕不會因為一次受驚就放棄嘴邊的肥肉。下一次，他們的動作隻會更狡猾，手段也會更狠辣。”
羅小飛感覺自己的掌心肌膚下，似乎有細密的汗珠正在緩慢沁出，帶來一陣黏膩的冰涼感。
心臟在胸腔裡沉穩地、卻異常有力地搏動著，每一次跳動，都仿佛在呼應著電子沙盤上那個不斷閃爍的、象征著危險與未知的紅色坐標。
他強迫自己深深地吸入一口指揮室內那帶著冰冷電子味的空氣，讓那寒意浸透肺葉。
努力使自己的聲線聽起來平穩如常：“齊大隊長，您這邊獲取的情報，價值無法估量，非常及時。這幾乎可以肯定，之前發生在不同項目點的幾起案件，背後是同一股勢力在操控，他們這是在用反複的試探，來摸清我們的安保規律和反應底線。”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坦誠而懇切地迎向齊一楠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
“按照我們既定的協同機製，情報共享與應急響應程序，現在必須立刻、全麵啟動。我需要以最快速度，將這裡掌握的所有情況，整理成一份詳儘的報告，向王大使做當麵彙報。
並提請使館，立即啟動最高級彆外交交涉，向埃塞俄比亞外交部和國防部遞交緊急照會，施加最大壓力，要求他們必須立刻調集軍警力量，對b7及周邊相關區域，展開大規模的、拉網式的武裝清剿行動。
同時，‘曙光’項目以及其他所有處於潛在威脅下的中資項目點，必須立刻收到最高等級的預警，全麵啟動應急預案！”
“這是必然步驟。”齊一楠點了點頭，對她身旁另一位一直待命的、負責通訊聯絡的士官乾脆利落地吩咐道。
“立刻將b7區域偵察報告的非涉密核心內容摘要，整理成加密電文格式。通過三號安全信道，最高優先等級，同步傳輸至中國駐埃塞俄比亞大使館武官處辦公室接收終端。授權碼：我本人的動態口令。”
“是！保證完成任務！”士官聲音洪亮，一個利落的轉身，小跑著奔向通訊控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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