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小區門口隻剩下路燈昏黃的光暈和相對無言的兩人。黎裳那句輕如蚊蚋卻石破天驚的邀請，在宋宴秋心裡漾開層層疊疊的波瀾。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地怔了一下。
驚訝過後，巨大的驚喜和小心翼翼的嗬護感瞬間淹沒了他。他壓下心頭的萬千疑問，生怕任何一絲猶豫或追問都會嚇退她這難得的主動。他的目光在她微紅的臉頰和閃爍的眼眸上停留片刻，那裡的羞赧和不安如此真切。
“好。”他沒有絲毫猶豫，聲音低沉而溫柔，仿佛怕驚擾了什麼，“我陪你上去。”
得到他肯定的答複，黎裳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更加緊張了。她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轉身走在前麵帶路。宋宴秋安靜地跟在她身後半步的距離，保持著恰到好處的靠近，既能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又不會給她壓迫感。
老舊的樓道裡聲控燈隨著他們的腳步聲逐一亮起，又緩緩熄滅，光影在兩人之間明明滅滅。黎裳拿出鑰匙開門，細微的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門開了，屋內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黎裳側身讓他進來，輕聲說了句：“隨便坐，我去燒點水。”
宋宴秋走進這個熟悉的，讓他夢寐以求，名正言順踏進來的老舊出租屋。他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沙發扶手上，
聽到廚房傳來燒水壺的嗡鳴聲，以及她拿出杯子的輕微響動。他知道，她需要一點時間準備，或者說，需要鼓起勇氣來麵對接下來可能要進行的談話。
黎裳從廚房端來兩杯溫水，將其中一杯遞給宋宴秋。
沉默片刻，她終於深吸一口氣，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今天晚上……見到綰歌了。”
宋宴秋朝她靠近了些，伸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聲音放緩：“過來坐，慢慢說。”
黎裳依言坐了過去，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和淡淡的酒氣混合著他本身清冽的氣息。
“她約你見的？”宋宴秋問道，語氣裡沒有責怪，隻有探究和關切。
黎裳點點頭，依舊沒有抬頭：“嗯。在酒吧……她喝了不少酒。”她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然後繼續說道，“她跟我說……她要回美國了。”
這個消息讓宋宴秋有些驚訝，他確實沒聽薑綰歌提起過。沉吟片刻，似乎在想這件事的利弊，隨後語氣趨於平和，甚至帶著一絲安慰：“回美國……也好。她媽媽畢竟在那邊，母女兩人在一起，總歸能互相有個照應，比她自己一個人留在國內胡思亂想、鑽牛角尖要強。”
黎裳沉默片刻，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轉過身，伸出手臂主動環住他的腰，將整張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裡。
這個全然依賴的、甚至帶著點脆弱的擁抱，讓宋宴秋徹底怔住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微顫和呼吸的溫熱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來，這種毫無保留的親近是他期盼已久卻猝不及防的。
他的手臂在半空停頓了一秒，才帶著加倍的小心和珍視，緩緩地、緊緊地回抱住她，將她整個人圈進自己的領域裡。
就在他沉浸在這份突如其來的親密中時，他聽到她悶在他懷裡的聲音，帶著一種模糊不清的、近乎不安的嗡鳴：
“宴秋，你信我嗎？”
這沒頭沒尾的問題，配上她異乎尋常的舉動，讓宋宴秋心頭掠過一絲更深的疑惑，但此刻擁抱的實感壓倒了一切。
他低下頭，下頜輕蹭著她的發頂，嗅著她發間淡淡的香氣，手掌在她後背輕柔地撫拍著，試圖驅散她那莫名的不安。他低笑出聲，覺得她這問題問得傻氣又讓人心疼，語氣裡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縱容和篤定：
“傻瓜，”他的聲音透過胸腔共振，溫柔地傳遞給她，“我怎麼會不信你呢？”
“那本小說……綰歌寫的那本……我在裡麵，是個出身卑微，心機深重，在大學和實習階段就用各種名義接近她，處心積慮搶奪她一切資源的壞人。”
“紹謙哥……是她的愛人，而我，是利用可憐和弱者姿態博取他同情，獲取項目，甚至……有意勾引他的、令人不齒的女配角。”
“最後，我還聯合工程部的人，暗箱操作，收取回扣，中飽私囊……最後被你，宋宴秋，一紙辭退，身敗名裂，是咎由自取、大快人心的惡毒反派。”
黎裳從他懷裡微微探出頭，委屈巴巴地仔細端詳著他的反應，仿佛要從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裡判斷出最真實的答案。
他隻是靜靜地聽著，目光始終溫柔地落在她臉上，仿佛她訴說的並非什麼驚世駭俗的汙蔑，而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
等她說完，他甚至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裡沒有嘲諷，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寬慰和無比的憐惜。
他抬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安撫她的臉頰，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能撫平所有波瀾的力量：
“那些都不重要了，黎裳。”他重複道，眼神篤定，“那些紙上的荒唐字句，定義不了你分毫。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雙手捧住她的臉，讓她能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的真誠，“重要的是，你從那個彆人強行塞給你的、充滿惡意的故事裡醒過來了。你平平安安地在這裡，在我麵前，這就夠了。”
黎裳蜷起雙腿，整個人窩進他的懷裡。似是卸下所有心防，語氣輕鬆地問道：“你把陳助理支走，一會兒怎麼回去？”
宋宴秋感受到懷裡的人徹底放鬆下來，甚至帶著點撒嬌意味地蜷縮起來，像隻終於找到安心處所的小貓。她語氣裡那故作輕鬆的問話，讓他眼底最後那點寒意也化為了融融暖意。
他低笑一聲，手臂環著她，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語氣帶著明顯的賴皮和滿足：“回去？陳助理車都開走了，我這會兒可是無家可歸了。”他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軟，帶著試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還是說……你今晚願意收留我一下？沙發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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