瀧川臉上瞬間掛起營業專用的的假笑:“抱歉哦,先生。”
她尾音拖得又軟又長,甜得能齁死人,“我們這裡呢,講究一個‘慢生活’,隻提供堂食現喝,不提供打包服務呢。”
她攤了攤手,動作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敷衍,“規矩如此,真是對不住啦。”
男人沉默了一下,他英挺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起,目光終於第一次聚焦在瀧川臉上。
那雙眼睛很黑,深不見底,此刻清晰地掠過一絲被打亂計劃的煩躁。
“那,”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依舊乾澀,“有水喝嗎?我隻是口渴。”語氣生硬,帶著點破罐破摔的意味。
似乎索要一杯水,已經是他在這個不合時宜的咖啡館裡能做出的最大妥協。
“哦,水啊,有的。”瀧川臉上的假笑都沒變,轉身就去拿吧台內側的熱水壺和杯子,動作隨意。
瀧川正拎著水壺往玻璃杯裡倒水,零三九突如其來的尖叫讓她手腕猛地一抖。
滾燙的開水大半衝出了杯沿,潑灑在吧台上,水花四濺,飛濺起來,直撲瀧川的手背。
吧台外,那道高大的身影反應快得驚人。
幾乎是熱水潑出的瞬間,男人身體本能地前傾,一隻骨節分明,膚色冷白的手已經抓向瀧川的手腕,動作迅捷精準,完全是下意識的保護姿態。
然而,瀧川更快。
就在那隻有力的手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千分之一秒前,她另一隻抄起台麵上的吸水抹布,“啪”地一聲精準蓋在那灘肆意橫流的熱水上。動作行雲流水,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那隻意圖保護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距離瀧川的手腕隻有寸許之遙。
空氣仿佛凝固了。
男人維持著那個前傾伸手的姿勢,西裝袖口距離濕漉漉的吧台邊緣隻有毫厘。
他顯然沒料到會是這種局麵,伸出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完美無缺的冰山麵具第一次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底下罕見的錯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他飛快地收回手,視線硬生生從瀧川手腕上撕開,倉促地轉向旁邊博古架上一個青花瓷瓶,仿佛那瓶子突然開出了一朵絕世奇葩。
薄薄的耳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一層極淡的紅暈。
“咳。”他極其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喉嚨,聲音乾巴巴的,試圖掩飾剛才那過於突兀的舉動。
“沒事就好。”
瀧川抬起頭,正好捕捉到他飛快移開的視線和那點可疑的薄紅。
她眨了眨眼,剛才零三九尖叫帶來的那點煩躁,忽然就被這笨拙又強裝鎮定的模樣衝散了。
一聲極輕的笑從她唇邊逸出。不是之前那種假笑,而是真正被逗樂了的,帶著點慵懶鼻音的笑聲,像羽毛輕輕搔過心尖。
“喏,”她把那杯幸存的小半杯溫水往前推了推,推到吧台邊緣,玻璃杯底與台麵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喝吧,溫度應該剛好。”語氣隨意,卻沒了之前的敷衍。
男人似乎被那笑聲弄得更加不自在,掩飾性地端起杯子,仰頭喝了一大口。
溫水滑過喉嚨,確實緩解了那份乾渴,也稍稍壓下了心頭那點莫名的躁動。
他放下杯子,動作恢複了慣常的沉穩,從西裝內袋裡摸出一張名片。
名片是厚重的象牙白色卡紙,邊緣鑲嵌著一圈質感十足的暗金色細線。他兩根修長的手指捏著名片,輕輕放在還帶著一點水漬的吧台上,推向瀧川。
“沈獨光。”他的聲音已經恢複了一貫的低沉平穩,目光落在瀧川臉上,帶著一種公式化的審視和疏離。
“對麵寫字樓。謝了。”言簡意賅。
說完,他甚至沒等瀧川有任何反應,又從錢夾裡抽出一張十元紙幣,壓在名片旁邊。紙幣嶄新挺括,邊緣鋒利。
然後,他轉身,邁開長腿,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
深灰色的挺拔背影融入門外逐漸喧囂的晨光和人流,像一滴水彙入大海,轉眼消失不見,隻留下風鈴被門帶動的餘音,在寂靜下來的咖啡館裡輕輕回蕩。
瀧川的目光從那消失的背影上收回,落到吧台上。十元紙幣,燙金名片,還有半杯殘留著一點水痕的玻璃杯。
她伸出兩根手指,拈起那張質感十足的名片。指尖能感受到卡紙特有的厚實和邊緣暗金的微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