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夜天成如坐針氈，冷汗幾乎要浸透衣背之時，影一沉穩的聲音再次自門外響起。
“閣主，琉光華府文嬋求見。”
這道聲音對夜天成而言，無異於天籟。
琉光華府，文嬋？
夜天成腦中飛速思索，卻對這個聞名三界的天驕與夜家有何交集毫無頭緒。
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了一個絕佳的、體麵的脫身之機。
他臉上的驚駭與僵硬瞬間被一抹恰到好處的恍然所取代，仿佛從未聽過那些石破天驚的話。
“咳，”夜天成清了清嗓子，連忙對著雪傾拱了拱手，臉上那勉強擠出的笑容顯得真誠了許多，“既然雪傾姑娘有貴客臨門，那在下便不久留了，改日再來拜見。”
他說完，不等雪傾回應，便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轉身便朝著院門大步流星地走去。
那灰溜溜的背影裡，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倉皇。
謝無咎唇角那抹溫雅的笑意未變，他俯下身，溫熱的氣息再次拂過雪傾的耳畔，嗓音裡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
“看來，我這個‘入幕之賓’，把我們的夜家主，嚇得不輕。”
雪傾抬起手，不輕不重地推開了他湊得太近的臉。
“先生的玩笑，不是誰都開得起的。”
謝無咎低笑一聲，順著她的力道直起身，重新站回她身後，恢複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隻是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卻帶著幾分得逞後的愉悅，輕輕敲擊著。
雪傾斂去多餘的思緒，腦海中卻因“文嬋”這個名字，閃過了那張總是帶著幾分倔強與沉默的清秀臉龐。
是小嬋。
看來，她已經知道了自己還活著。
謝無咎察覺到她氣息的細微變化，雖未言語，卻將探尋的感知投了過來。
雪傾放下茶杯，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溫和，對著門外道：“知道了。”
她站起身，看向謝無咎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一位故人，我去去就回。”
“好。”謝無咎微微頷首，沒有追問。
雪傾不再多言，獨自一人，緩步走出了雪廬。
庭院中，那些巡邏的玄衣修士見她出來，無不立刻垂首躬身，目光中充滿了敬畏與懼意，再不敢有半分審視。
她一路行至夜家那氣派的前廳，還未踏入，便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人身穿琉光華府特有的青色弟子服，長發用一根素雅的玉簪綰起，身形雖顯單薄，脊背卻挺得筆直，透著一股曆經歲月沉澱後的沉靜與堅韌。
隻是那雙緊緊交握在身前的手，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在她的肩上，蹲著一隻通體雪白、唯有四爪和尾尖是黑色的雪貂，正百無聊賴地用小爪子洗著臉。
當雪傾的腳步聲在門檻處響起時，那女子猛地轉過身來。
十年未見，昔日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眉眼已然長開，清秀的臉龐上褪去了所有稚氣，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澄澈如初。
在看清雪傾那張再無遮掩的容顏時，小嬋的眼睛倏然睜大，所有的沉靜與偽裝瞬間土崩瓦解。
她沒有出聲，也無法出聲，隻是死死地咬著下唇，眼眶在瞬間通紅，大顆大顆的淚珠不受控製地滾落，砸在衣襟上，洇開一圈圈深色的水跡。
毛茸茸的雪貂從她肩上竄了起來，兩隻黑豆般的小眼睛瞪得滾圓，上躥下跳，“主人！你彆光哭啊！你快看！是雪傾！她沒死！我就說好人有好報！嗚嗚嗚我的老天爺，你再哭下去，這夜家大門都要被你淹了！”
雪貂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將小嬋那份壓抑在心底十年的，幾乎要將她撕裂的情緒，宣泄得淋漓儘致。
小嬋像是被那聲音驚醒，她再也站不住，提著裙擺，跌跌撞撞地朝著雪傾衝了過來。
她停在雪傾麵前三步遠的地方，不敢再靠近。
她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劇烈地顫抖，想去觸碰，卻又怕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幻夢，一碰即碎。
她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任由眼淚模糊了視線，用那雙通紅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眼前這張日思夜想的臉。
雪傾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從一個需要自己庇護的小姑娘，長成了如今沉靜堅韌的模樣。
她心中最柔軟的角落，被這無聲的淚水輕輕觸碰了一下。
但她沒有上前擁抱，也沒有流露出同樣激動的情緒。
她隻是站在原地，唇角勾起一抹極淺的弧度，那弧度柔和而安撫。
“小嬋。”
她輕聲喚道，聲音一如十年前那般溫和。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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