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平安屯還蒙著層薄霧,楊靖扒著門框啃窩頭,玉米渣子硌得腮幫子發酸。
忽聽得隔壁灶房傳來的柴火響——王嬸子家的煙囪正冒青煙,往常這時候,她家該飄著斷續的咳嗽聲才對。
娘不咳啦!
會發光的哥哥給的蜜露真靈!紮著羊角辮的小石頭揉著眼睛從屋裡蹦出來,小布鞋踢得地上的草屑亂飛。
他仰著沾了米湯的小臉,拽住楊靖的褲腳直晃:哥哥你看!
我娘昨兒喝了蜜露,半夜起來給我烤了紅薯乾!
楊靖手裡的窩頭地掉在地上。
他盯著王嬸子家的煙囪,晨風吹散煙縷,露出裡頭蹲在灶台前的身影——王嬸子正往鍋裡添水,腰板挺得直溜,哪有半分往日咳得直不起腰的模樣?
咳了三年的癆病根兒,一晚上好了?
邪乎。井台邊傳來旱煙杆敲石頭的聲響。
李老蔫蹲在青石板上,煙鍋子明滅的火星子映著他皺巴巴的臉,我家那口子上月找孫寡婦求符,還說要七七四十九天見功,這小靖子的蜜露倒比山神還靈?
楊靖後脖頸的汗毛地豎起來。
他彎腰撿窩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上回給王嬸子的川貝枇杷膏,係統說明裡寫著緩解慢性咳嗽,可沒說能根治啊!
這要是被人當成供起來,孫寡婦那老虔婆不得鬨翻天?
正琢磨著往自留地溜,院門口傳來一聲。
王嬸子端著藍邊瓷碗跨進來,碗裡的玉米粥冒著熱氣,她眼眶紅得像泡了水的山棗:靖娃子,嬸子給你磕個頭!話音未落,膝蓋就要往地上彎。
哎喲我的嬸兒!楊靖手忙腳亂去攔,差點把窩頭渣子嗆進氣管,折殺我了!
這藥...是夢裡仙人托的夢!他腦子轉得比灶膛裡的火苗還快,仙人說咱屯有善人積德,才肯賜一勺星露蜜,我哪敢居功?
小石頭歪著腦袋,睫毛上還沾著晨露:哥哥,仙人長啥樣?
也發光嗎?
那可不!楊靖順口胡謅,手指往天上一指,通體金光,比隊部的汽燈還亮堂!
騎的白鶴翅膀一扇,能卷走半壟地的露水——他故意壓低聲音,但隻認心善之人,心術不正的,連罐子都摸不著。
妖言惑眾!
一聲斷喝驚得簷下麻雀撲棱棱飛起來。
孫寡婦拄著棗木拐杖闖進來,青布衫子被風掀得獵獵響。
她渾濁的眼珠瞪得溜圓,拐杖尖戳著地麵:山神老爺的藥,輪得到外姓崽子夢裡拿?
我看你是偷了陰廟的供品,才敢亂治!
楊靖心裡一下。
這老寡婦在屯裡當接骨婆兼巫醫三十年,最恨彆人搶她的生意。
他剛想賠笑打圓場,孫寡婦已經撲到炕邊,掀開他藏藥的木匣,抓起那瓶枇杷膏就要往地上摔。
嬸子手滑!楊靖一個箭步衝過去,指尖剛碰到瓶身,孫寡婦的指甲已經摳住瓶頸。
兩人一拽,琥珀色的藥汁地灑進灶坑,騰起股甜絲絲的焦糊味。
藥都漏了,還裝神弄鬼?孫寡婦甩開他的手,藥瓶在她手裡晃得叮當響,我跟你們說,這藥有毒!
等過兩天王嬸子口吐白沫,看你們還信不信這些邪門歪道!她甩著拐杖往外走,門檻都差點被踢翻,等著吧,山神會降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