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穀場的日頭正毒,楊靖蹲在碾盤上,手裡的柳條指揮棒被攥出了汗。
他望著眼前歪歪扭扭站成一排的小泥猴兒,扯著嗓子喊:“二愣子往左邊挪半隻腳!狗剩你耳朵不好使就看我手勢!小柱子把舌頭捋直了,‘社會主義’不是‘社火主義’——那是要燒房的!”
孩子們哄笑成一團,小石頭第一個蹦躂:“靖哥,我娘說你比我姥家的大喇叭還能喊!”
“大喇叭?”楊靖把柳條往肩上一扛,“大喇叭能教你們唱得比麻雀還亮堂?”他衝場邊的土坯房努努嘴,“王老師的琴都擺好了,誰要是跑調——”他突然壓低聲音,“晚上去我家喝玉米糊糊,管夠!”
“哄——”孩子們的歡呼聲差點掀翻曬穀場的草棚。
王念慈抱著風琴從土坯房出來時,正撞見這陣仗:二愣子的結巴在嚷嚷“我、我不跑調”,狗剩把耳朵貼在楊靖胸口學他打拍子,小柱子正揪著小石頭的羊角辮練發音:“社、會、主、義!”
“預備——唱!”楊靖的柳條“唰”地揮下。
《學習雷鋒好榜樣》的調子剛起頭就變了味兒。
二愣子卡在“憎”字上直跺腳:“憎、憎、憎壞人——”狗剩跟著哼,把“憎”唱成了“嗡”;小柱子的“社會主義”到底還是拐了彎:“社火主義放光芒!”最離譜的是小石頭,扯著嗓子吼:“雷鋒叔叔愛人民——”突然卡殼,歪著腦袋想了兩秒,“愛炒餅!”
曬穀場的老母豬正啃著菜幫子,聽見這調子“嗷”地一蹦,甩著尾巴往籬笆外竄,把王嬸子晾的尿布撞得滿天飛。
小花蹲在牆根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拍著大腿喊:“王姐,你這哪是合唱團?分明是‘叫花子賽歌會’!”
王念慈原本也憋著笑,可一抬頭看見孩子們的臉——小石頭鼻尖沾著泥點,二愣子急得額頭冒汗珠,狗剩的耳朵豎得像兔子,小柱子的門牙缺了顆,唱“炒餅”時漏風漏得直響——她的笑忽然卡在喉嚨裡。
文工團的琴房突然浮現在眼前:水晶吊燈下,團員們腰板挺得比琴弦還直,指揮棒點到誰,誰的音準就像尺子量過的。
可那時候,誰會為了一句“愛炒餅”眼睛亮得像星星?
誰會把“社火主義”唱得比紅布還熱?
她悄悄抹了下眼角,指尖按在琴鍵上的力度重了些。
《學習雷鋒好榜樣》的旋律突然清亮起來,像山澗的泉水漫過跑調的雜音,把孩子們的破鑼嗓子都裹進了波紋裡。
楊靖眯眼瞧著王念慈泛紅的眼眶,心裡“咯噔”一下。
他用柳條戳了戳小石頭的後背:“獨唱!就你剛才那‘雷公叔叔愛炒餅’,來一段!”
小石頭的眼睛“唰”地亮了,扯著脖子就吼:“雷公叔叔愛炒餅——”
全場哄笑,連王嬸子剛追來的老母豬都“哼哼”著打旋兒。
可王念慈沒笑,她的琴音穩穩托著小石頭的跑調,等他喊完最後一個“餅”字,她帶頭鼓起掌:“小石頭唱得最響亮!是咱們合唱團的‘聲音冠軍’!”
“真的?”小石頭的鼻涕泡都樂出來了,“那我明天帶半塊餅來,給雷公叔叔當禮物!”
楊靖湊到小花耳邊,壓低聲音:“瞧見沒?戲台上的角兒,扛不住土台子的真。她這心啊,早軟成灶坑裡的熱乎饃了。”
“靖子!”
劉會計的聲音從曬穀場那頭飄過來。
楊靖一轉頭,就見他夾著個藍布封麵的登記簿,眼鏡片在日頭下閃著光:“隊裡批了,以後每天下午,曬穀場歸你們‘文化學習組’用。”
“您也支持這‘跑調大會’?”楊靖撓了撓頭。
劉會計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孩子們紅撲撲的臉蛋:“跑調歸跑調,可你瞧——”他指了指小石頭發亮的眼睛,“這光比工分還金貴。咱屯子的娃,總該有點比鋤地更亮堂的盼頭。”
係統提示突然在楊靖眼前炸開:【文化傳播任務完成1010人合唱),獎勵‘口才+10’技能碎片110)】。
他盯著麵板上閃爍的碎片,心裡樂開了花:“再來九回,我能把趙德柱那老摳門兒忽悠得跪著喊我‘財神爺’。”
散場時,夕陽把曬穀場染成了橘紅色。
王念慈抱著風琴往土坯房走,忽然叫住楊靖:“謝謝你……讓我覺得,下放不是終點。”
“咱屯缺的不是歌,是敢張嘴的人。”楊靖踢著腳邊的土塊,“你有琴,我有鐵蟲口琴),再拉上這幫‘破鑼嗓子’——”他突然拔高聲音,“遲早能唱進縣裡大禮堂!”
王念慈望著他被晚風吹亂的頭發,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你以前……是不是也愛唱歌?”
楊靖一怔。
他想起現代送外賣時,總愛哼《孤勇者》,被客戶投訴過三次“跑調擾民”。
可這話怎麼跟62年的姑娘說?
他撓了撓頭,隻笑:“愛唱,愛唱咱屯子的調兒。”
兩人的影子越拉越長,漸漸融進了暮色裡。
樹影深處,周衛國攥著知青點的搪瓷缸,指節發白。
他望著王念慈被夕陽鍍亮的藍布衫角,喉結動了動。
前兒個還說“要保持藝術純粹性”的姑娘,現在竟和泥腿子們混在一塊兒唱“社火主義”——
他猛地把搪瓷缸往樹杈上一磕,“當啷”一聲驚飛了幾隻麻雀。
明天知青會,他得好好說說這事……
喜歡六零年屯裡,我開係統商城當萬元請大家收藏:()六零年屯裡,我開係統商城當萬元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