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草葉上,鐵牛廟前的老槐樹下已圍了一圈人。
楊靖蹲在廟門檻上,望著人群裡晃動的藍布衫和灰製服,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來——老韓頭正叉著腰站在最前頭,腳下踩著塊碎磚,手裡舉著半卷圖紙,活像隻鬥勝的大公雞。
都靜一靜!老韓頭扯著嗓子喊,縣文書王會計縮著脖子跟在他後頭,筆尖在本子上戳出個洞。
周衛國抱臂站在人群右側,嘴角掛著冷笑,目光像根細針直往楊靖心口紮,昨兒張隊長說這鐵牛犁是神物,今兒咱就現場試耕。
要是這犁自己動不了——他故意拖長音調,那就不是啥機械化,是封建殘餘!
楊靖喉結動了動。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聲撞在肋骨上,像敲破了的鐵皮盆。
前半夜係統突然彈出的提示還在腦子裡轉悠:檢測到集體認知衝突,可啟用【合法性偽裝】——支付100積分,生成人力腳踏傳動犁解釋模板。他摸了摸褲兜,那裡還裝著昨晚剛賺的800積分憑證,現在要掏100出去,跟割肉似的。
楊靖,你啞巴了?周衛國往前跨一步,膠鞋碾得碎石子哢哢響,上回說這犁能自己翻地,現在倒裝起老實人了?
我看你就是騙工分——
等等!楊靖猛地站起來,褲腿蹭掉門檻上的青苔。
他能感覺到後背的汗把粗布襯衫黏在身上,可聲音愣是穩得像釘進牆裡的楔子,這犁不是神物,是咱平安屯的巧思!他掏出係統麵板快速確認,積分數字800唰地變成700,眼前閃過一串閃著金光的圖紙:踏板、鏈條、曲軸,全是木頭加鐵皮的複古設計。
老韓頭眯起眼:巧思?我倒要看看是啥巧思。
楊靖沒接話,轉身往家跑。
他踩過露水打濕的田埂,鞋幫子灌進涼水也顧不上,衝進倉房就翻係統商城——得換高強度鏈條、合金軸承,還有木工工具包。
積分嘩啦啦往下掉,他咬著牙兌換,手掌心全是汗,把工具包的布袋子攥出個褶子。
靖哥!王念慈抱著兩塊厚鬆木從院外進來,發梢沾著草屑,我跟張嬸說給奶奶做新炕桌,她還塞了把鋸子。她看楊靖額角的汗珠子直往下滾,伸手幫他抹了把,你這是要造啥?
造個會蹬的犁。楊靖扯過鬆木往地上一扔,鋸子劃開木頭的聲音刺得人耳朵疼,得像自行車那樣踩踏板,還得讓它響,顯得費勁。他突然想起什麼,抓過鏈條往泥罐裡一按,黃泥糊了滿手,對了,鏈條得臟點,彆讓人看出是新的。
王念慈蹲下來幫他扶著木頭,指甲縫裡很快沾了木屑:你每次救屯子,都像在走鋼絲。她聲音輕得像歎息,可楊靖聽得清楚。
他抬頭看她,晨光從倉房破窗漏進來,照得她眼尾的細汗亮閃閃的,突然就想起前兒她蹲在兔棚邊給小兔喂奶的樣子——都是在拚命護著點什麼。
那也得走。楊靖把最後一個軸承按進去,手背上蹭了道血口子,總不能讓老韓頭把咱的心血當封建迷信燒了。
正午的日頭毒得很,鐵牛廟前的人群又擠密了。
楊靖站在犁前,破麻布下的新零件還帶著木頭的清香味。
老韓頭特意搬了塊石頭坐著,王會計的本子攤在腿上,筆尖懸在半空等記錄重大發現。
各位叔伯嬸子!楊靖扯著嗓子喊,聲音蓋過蟬鳴,這不是啥神犁,是我跟牛娃子父子,連熬三夜,照著自行車原理做的平安牌腳踏聯動深耕犁他衝牛娃子使眼色,那漢子立刻拽著兒子爬上犁架,倆大老爺們擠在窄木板上,活像倆被塞進筐的大鵝。
楊靖低喝一聲。
牛娃子父子立刻卯足了勁踩踏板,鏈條嘎吱嘎吱響得歡實,犁鏵紮進地裡,黑土翻起波浪。
圍觀人群地炸開了——
哎喲!真動了!
這比牛拉得還快!
張大山擠到最前頭,咧著嘴笑出後槽牙:我就說咱隊裡能出能人!他拍楊靖後背,差點把人拍個踉蹌。
周衛國湊過去摸犁架,手指在鏈條上蹭了把黃泥,皺著眉嘀咕:真靠腳蹬?他蹲下來看犁底,楊靖心都提到嗓子眼——好在他昨晚偷偷把電機接口用破布堵了,隻露出點生鏽的鐵皮。
周衛國看了半天,直起腰時臉上的冷笑早沒了,勞動人民的智慧,真是無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