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裡的火苗舔著鍋底,楊靖蹲在柴火堆旁,拇指反複摩挲著鞋墊裡那張百元大鈔。
紙角翹著,像根紮進肉裡的刺,每動一下都硌得生疼。
昨夜係統的警報還在腦子裡轉悠,財富暴露四個字像塊冰坨子,順著後脊梁骨直往下墜。
楊靖哥?
青瓷碗擱在灶台上的輕響驚得他手一抖,鈔票險些滑進灶灰裡。
抬頭見王念慈站在晨霧裡,藍布衫領口沾著星點麵屑,手裡端著的玉米糊糊正冒著熱氣。
她眼神往他褲腳掃了掃,壓低聲音:狗剩天沒亮就跑我屋說,縣城供銷社張會計記了你名字——上回換肥皂時你簽了代銷單。
楊靖喉結動了動,把鈔票重新塞回鞋墊,卻沒再壓實。
他盯著碗裡晃動的糊糊,忽然笑出個小酒窩:錢不留名,可賬能記名啊。說著從褲兜摸出個油乎乎的小本子,封皮上楊靖家計四個鉛筆字被磨得發毛。
他翻到新頁,筆尖戳在紙上沙沙響:李家借100買化肥,工分扣三個月;老周家借50修屋頂,年底分糧扣......
王念慈湊過來看,發梢掃過他手背:這是把現金變借條?
楊靖啪地合上本子,眼裡亮得像剛點著的煤油燈,村民找我借錢買緊俏貨,利息拿工分抵——隊裡賬上走,總比揣著現鈔招眼強。他掏出半塊橡皮,在借條末尾歪歪扭扭蓋了個字戳,再讓狗剩抄十份,貼各家灶台邊,看著像家常借據,誰能查得出?
正說著,院外傳來稀裡嘩啦的腳步聲。
狗剩扒著門框探進顆腦袋,鼻涕泡在晨光裡亮晶晶的:楊哥楊哥!
小石頭二丫都到磨坊後屋了,二丫還帶了半塊烤紅薯!
楊靖抄起本子塞進懷裡,衝王念慈擠擠眼:走,開娃兒大會去。
磨坊後屋飄著股陳麥香,小石頭蹲在磨盤上啃紅薯,二丫把辮梢繞成個小毛球,正拿草棍戳他後背。
見楊靖進來,幾個娃地挺直腰板,像曬穀場上立著的稻草人。
今兒教你們當小掌櫃。楊靖從懷裡摸出個花布包,抖出肥皂、火柴、半塊水果糖,一糖換一蛋,三蛋換一票——票是布票油票,記著票不落地,錢不上身。他掏出個鐵皮口琴吹了聲短調,聽見這音兒,就來鐵牛廟地窖拿貨。
對外就說幫嬸子代買,賺了歸集體。
狗剩突然舉手,鼻尖沾著紅薯渣:那我當啥?
運鈔童!楊靖變戲法似的掏出疊紙條,每張都寫著暫存楊記10元真錢鎖我床底木匣,你們兜裡揣紙條——誰要查,就說幫五保戶代存的。
二丫忽閃著大眼睛:要是有人問錢打哪來?
鐵牛爺借的!狗剩搶著喊,腦門撞在磨盤上一聲,昨兒我夢見鐵牛爺摸我頭,說楊哥是小財神!
幾個娃哄笑起來,小石頭把紅薯皮往狗剩脖子裡塞。
楊靖望著他們紅撲撲的臉,忽然想起現代送外賣時,總見小學生舉著小老板的招牌賣手作,跟眼前這場景倒有幾分像。
他壓了壓嗓門:記著,咱們是幫大夥兒換緊俏貨,不是偷不是搶——要是有人使壞,就喊張隊長。
話音剛落,院外響起一聲,老喇叭的廣播筒戳破了窗紙。娃娃們乾啥呢?老頭扒著窗戶,白胡子一翹一翹的,我剛瞅見二丫揣著包袱往村頭走,像個小貨郎!
狗剩竄到窗邊,把紙條往老喇叭眼前晃:楊哥說這叫娃娃代購隊,十戶聯保,賺了歸集體!
老喇叭的眼睛突然瞪得像銅鈴,轉身就往廣播室跑,木屐拍得青石板響: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