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平安屯還罩在白蒙蒙的霧氣裡,磨坊外的石碾子上卻像被點了把火。
劉會計踩在石碾邊緣,藍布衫下擺沾著草屑,脖頸上的青筋暴起,聲音尖得能紮破凍硬的河麵:“昨兒後半夜三點!我起夜解手,親眼瞅見楊靖扛著木箱往地窖鑽!鑰匙就藏在他家灶台後第三塊磚底下!”
“啥?地窖?”人群裡炸開一聲驚呼。
二丫嫂懷裡的布票早忘了攥,瞪圓的眼睛比銅鈴還亮;老栓頭吧嗒著旱煙袋,火星子撲簌簌掉在鞋麵上也顧不上;連平時最不愛湊熱鬨的王瘸子都杵著拐棍擠到最前邊,歪著脖子往磨坊裡張望。
楊靖和王念慈剛跑到磨坊門口,就被人潮撞得踉蹌。
楊靖的帆布包蹭在磨盤上,“嘩啦”掉出半盒鉛筆——那是他給副業隊孩子們準備的算術本配套用的。
他彎腰去撿,指尖觸到冰涼的石板,後頸卻冒起一層細汗。
地窖的事……他攥緊鉛筆,指節泛白。
那口地窖是他重生後偷偷挖的,藏著係統兌換的肥皂、火柴,還有給村民預支的布票券。
若真被翻出來,那些印著“係統出品”的包裝紙,怕不是要被說成“妖符”?
“張隊長!”劉會計見張大山擠進來,嗓門陡然拔高,“咱得封了這地窖!要是真藏著資本主義的黑錢,那就是挖社會主義牆角!”
張大山的臉黑得能滴墨。
他扯了扯領口的舊軍大衣,目光掃過人群裡交頭接耳的村民,又落在楊靖發白的臉上:“小靖,你說句實話——”
“隊長!”王念慈突然往前一步,發梢的油墨印子蹭在楊靖肩頭,“地窖的事我知道!”她聲音發顫,指尖卻攥緊楊靖的袖口,“前兒他說要存點過冬的醃菜……”
“醃菜?”劉會計嗤笑一聲,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紙團摔在地上,“那這是啥?我在他家灶台上撿的!‘預支券’?布票還能預支?當咱是舊社會的地主老財?”
紙團滾到楊靖腳邊,他蹲下身撿起,看見自己用藍墨水寫的“平安屯副業隊布票預支憑證楊靖王念慈1962.11.15”,後頸的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
人群裡不知誰喊了句“投機倒把”,立刻像滾雪球似的傳開,“小滑頭”“鑽空子”的罵聲此起彼伏。
“都閉嘴!”張大山吼得房梁上的灰簌簌落,“老規矩,封磨坊!沒查清楚前,兔場分紅暫停!”他轉頭對楊靖說,“小靖,你跟我回隊部。”
楊靖跟著張大山往隊部走,靴底碾過凍硬的土塊,咯嘣咯嘣響。
王念慈要跟上來,被他悄悄扯住袖子:“你去看看老賬房徒弟,讓他把這月的副業賬理清楚。”他衝她擠了擠眼睛,王念慈卻沒笑,隻抿著嘴點頭,發梢的油墨印子在風裡晃了晃,像滴化不開的墨。
深夜,楊靖蹲在灶前撥弄炭火。
奶奶的舊銅盆裡,火苗舔著他攥皺的布票,忽明忽暗。
係統麵板突然在眼前炸開紅光:“檢測到‘信任崩塌’源自親密關係,觸發【心淵回響】——可消耗200積分,回放目標人物最近三次‘惡意決策’時的心理波動。”
他盯著麵板上跳動的“200積分”,想起前兒為換十斤鹽剛攢的積分,咬了咬牙。
眼前閃過三幅畫麵:第一幕是劉會計蹲在屋簷下,摩挲著一支舊鋼筆——那是楊靖剛重生時,為謝他改工分送的,鋼筆帽上還沾著他當年的鉛筆灰。
劉會計抹了把臉,把寫好的舉報信塞進信封,嘴裡念叨:“都當我是老古董……”第二幕是在公社辦公室,馬主任遞給他一支青黴素:“這藥楊靖說隊裡沒錢買,可我聽說他地窖裡藏著好東西。”劉會計捏著藥瓶,喉結動了動:“他……真不肯給?”第三幕是曬穀場上,村民圍著楊靖喊“楊萬元戶”,劉會計縮在牆角,手指絞著藍布衫下擺,輕聲說:“當年他工分少,是我偷偷給他加的……”
楊靖盯著炭火裡的布票,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