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透,廠房門口的大喇叭還掛著昨晚技術夜校的粉筆末。
大腳嬸的掃帚尖兒戳在楊靖腳邊的青石板上,掃起一小撮碎煤渣:“楊靖你瞅瞅!兔毛統購款到賬六百三,按工分算該分五百八,可昨兒會計室算盤珠子扒拉到後半夜——實發才五百七十一!少了八塊六!當咱們莊稼人不識數呢?”
楊靖原本還捏著漿糊刷子的手頓了頓,漿糊順著刷柄滴在“技術夜校第二期”的通知上,洇開個淺灰色的圓斑。
他把刷子往牆根一擱,湊過去看大腳嬸懷裡的賬本:“嬸子彆急,許是統計錯了?”
“錯個鬼!”張大山扛著鋤頭從院角轉過來,褲腿還沾著新泥,“我剛翻了記工本——小花娘、二丫、翠芬這三個,工分記得邪乎!”他“啪”地把個藍布麵本子拍在楊靖懷裡,紙頁邊緣卷著毛邊,“小花娘上月紡線才二十八天,本子上寫三十九天!多記了二十七點五分,光她一個人就吞了三塊九毛八!”
圍觀的人“嗡”地圍上來。
王念慈從廠房裡跑出來,發梢還沾著粉筆灰,剛要開口就被二柱媳婦拽住袖子:“念慈你瞧,咱屯子頭回搞副業就出賊?”
楊靖翻著記工本的手有點發沉。
小花娘是服裝廠最勤快的女工,每天頭一個來踩縫紉機,上個月還因為手快多得了“巧姑娘”工分獎勵。
他抬眼望去,人群最裡側的小花娘正攥著圍裙角,臉色白得像剛下的雪,手指把藍布圍裙絞成了麻花。
“說!為啥多記工分?”張大山的粗脖子漲得跟紫茄子似的,鋤頭把子敲得青石板“咚咚”響,“當隊裡的錢是你家後園菜?想摘就摘?”
小花娘的嘴唇哆嗦著,突然“撲通”跪了下去。
晨露打濕了她的褲腳,膝蓋處很快洇出兩片深灰:“大...隊長,我對不住大夥...”她聲音細得像被風吹散的線頭,“可我實在沒轍了...他爹上月伐樹摔斷腿,縣醫院說要交五十塊住院費才給治...我借遍全屯,就湊了十七塊...”
人群裡響起抽氣聲。
大腳嬸的掃帚“當啷”掉在地上——她上個月還見小花娘蹲在河邊洗丈夫的血衣,洗得手指都泡白了。
二柱媳婦抹起眼淚:“她那小崽子才三歲,整宿哭著喊‘爹疼’...”
楊靖喉頭哽了哽。
他想起前天夜裡路過小花娘家,窗紙上映著個佝僂的影子,正往破碗裡倒涼粥——那是給丈夫的晚飯。
他捏緊記工本,轉身往家走:“大山叔,給我一宿時間。”
月亮爬上東頭老榆樹時,楊靖關緊房門,麵板在掌心發出暖黃的光。
“心鏡回溯”四個小字閃了三閃,積分欄“唰”地掉了一百——這夠換五斤細糧呢。
可當畫麵在牆上浮現時,他的心疼全變成了鈍鈍的悶痛:
油燈如豆,小花娘坐在炕沿,懷裡抱著個裹滿紗布的腿。
她顫抖著摸出半根炭筆,記工本攤在膝蓋上,每改一個數字都要停半天,像在剜自己的肉。
改完後她“咚”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抵著炕席哭:“他爹,我對不住隊裡的規矩...可你要是沒了,咱娃咋辦?”
楊靖一拳砸在炕沿上,疼得倒抽冷氣。
係統麵板突然彈出提示:“檢測到【情法衝突】事件,是否消耗200積分生成解決方案?”他盯著積分欄裡剛攢的三百二,咬咬牙點了“確認”。
次日對質會設在隊部老槐樹下。
樹根旁堆著半筐沒編完的草繩,被晨露浸得發潮。
張大山攥著扁擔站在中間,扁擔頭還沾著昨晚劈柴的木屑:“今兒誰要護短,我這扁擔不認人!”
“是我...”小豆官娘突然從人群裡鑽出來,手裡捏著支禿了頭的炭筆,指甲蓋兒都咬禿了,“昨兒晌午我把記工本放窗台上曬,忘了收...後半夜聽見響動,我...我沒敢出去...”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蹲在地上哭起來,“我怕說出來,人家罵我多管閒事...”
小花娘“噗通”又跪了,額頭磕在青石板上“咚”地響:“我認罰!打手板、扣工分都行,求大夥彆趕我出服裝廠——我手快,一天能踩五十米布,我加倍乾活補...”她從懷裡掏出個破布包,布角打著補丁,裡麵露出幾張皺巴巴的藥費單,“這是縣醫院的單子,還差三十三塊...我寧可自己少拿,也不能讓娃他爹斷了藥...”
老槐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走了。
張大山的扁擔舉到半空,又慢慢垂下來,指節捏得發白:“你...你這是要把人往死裡逼啊...”
楊靖往前跨了一步,鞋尖蹭到小花娘的破布包。
他掏出懷裡的副業基金賬本,嘩啦翻到最後一頁:“咱廠這月結餘三百二十六塊。我琢磨著,能不能設個‘救命工分’?她多記的工分,拿三倍勞動補——白天踩縫紉機,夜裡幫著修機器;欠的藥費,從基金裡先墊,等她丈夫能乾活了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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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念慈走過來,把小花娘扶起來,袖管掃過她臉上的淚痕:“就像夜校認字能換工分,治病救命,也該算一份苦勞。咱訂個章程,往後誰家有難處,能申能訴,彆再走歪道。”
“叮——”係統提示音比蟬鳴還響。
楊靖摸出麵板,隻見“【共治契約】生成”幾個字閃著金光。
一團紅光在掌心凝聚,落定後是本紅皮冊子,封麵上“平安屯副業章程試行)”幾個字油亮亮的,內頁還印著三十二個村民的簽名——有張大山的歪扭大字,有王念慈的娟秀小楷,甚至連剛會寫字的小豆子都畫了個歪歪扭扭的“人”。
縣供銷社裡,陳乾事對著桌上的“副業管理混亂”報告發愣。
鋼筆尖在“擬批評”三個字上戳出個洞,最後他抽走報告,翻開剛收到的《社隊企業管理製度草案》,筆尖沾了沾墨水:“平安屯的試點...倒能當範本。”
夜裡,楊靖蹲在廠門口的青石板上,借著月光翻紅皮冊子。
風卷著機器的餘溫吹過來,他突然想起牆上斑駁的工分牆——那麵用舊報紙糊的牆,總被雨水泡得字跡模糊。
他摸了摸冊子硬實的封麵,抬頭對屋簷下打盹的鐵腦殼妹說:“妹,明兒幫哥砍塊硬木成不?要三尺長的...”
鐵腦殼妹揉著眼睛點頭,斧頭在月光下閃了閃。
楊靖望著山梁那邊漸起的星子,把紅皮冊子往懷裡攏了攏——有些規矩,該刻在更結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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