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種燒到指尖的那一刻,整座大殿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不是完全靜止,而是所有動作都被拉長了,像時間掉進了厚厚的冰水裡,慢得讓人窒息。空氣凝滯成霜,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碎玻璃。陳曉琳的手還舉在半空,血珠掛在傷口邊緣,遲遲沒有落下;那滴血懸著,映出她瞳孔中一閃而過的驚惶與不甘。寧紅夜手腕上的焚天雀紋已經燙成了漆黑,皮肉焦裂,卻不再冒煙,仿佛連痛覺都被凍結在這片遲緩的時空之中;顧清寒靠著的冰柱裂開了一道縫,像是凍結住的閃電,停在即將崩塌的瞬間——裂縫深處,隱隱有寒流湧動,那是她體內殘存的極淵之力,在試圖掙脫束縛。
隻有吳晨曦還能動。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左臂的鱗片正一點點往上爬,越過肩膀,逼近脖子。皮膚底下好像有東西在遊走,涼絲絲的,像冰蛇,又像有人在她血脈裡輕聲說話。每一片新生的鱗甲浮現,都伴隨著細微的刺痛,如同千萬根銀針從骨髓深處紮出,又緩緩融化進血肉。她的手臂早已不像人類的肢體,更像是某種古老存在的延伸,帶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冰冷與威嚴。
“你撐不住的。”那聲音不在耳邊,直接在她骨頭裡響起,低沉、陰冷,卻又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沙盤要立新規則,需要容器。你太弱了,我會吃掉你,重新開始。”
她知道這聲音。三千年前,初代劍尊自碎劍心的那一夜,它就在識海中咆哮過,撕裂天地,震碎星辰。那時它是憤怒的囚徒,是被背叛的守望者。而現在,它更像一個垂死的神隻,在黑暗中低語,尋找下一個宿主。
玄冰螭。
她沒抬頭,也沒反駁,隻是把手中的因果巨劍往地上一頓。劍柄落地的一瞬,沙盤羅盤嗡地一響,投出的光幕晃了一下,浮現出一段記憶:風雪中,一個男人跪在祭壇前,手裡捧著一塊正在碎裂的冰晶。他沒哭,可眼眶全是血。風吹亂了他的白發,也吹不散他掌心那一抹微弱的藍光。
“這不是封印你。”他對著冰晶說,聲音平靜得近乎殘忍,“是留一隻眼睛,看我死後,誰在撒謊。”
畫麵突然消失。
吳晨曦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著幾分譏誚,幾分懷念:“你還記得他給你倒的第一杯酒嗎?難喝得像馬尿,你說不喝,他非要你喝完,還說‘以後就算喝毒藥也得咽下去’。”
這話像是自言自語。
可下一秒,她左臂的鱗片停止了蔓延。
“……你看過他的日記?”那個聲音頓了一下,有點啞,像是被什麼觸動了塵封已久的角落。
“沒看。”她抬手擦了下臉,掌心蹭到了一點血,不知是誰的,也不知何時流下的,“但我哥教我的第一招劍法,是你創的。他練了三年才學會收勢,因為你每次他出錯,都會冷笑。他說,‘那笑聲比劍還冷’。”
她聲音低了些,像是怕驚擾了回憶裡的那個人:“他還說,你是他唯一信過的人。”
識海深處,那道裂縫輕輕顫了顫。沙盤羅盤轉得慢了一拍,接著,一道冰藍色的光絲從裂縫裡探出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意識。那觸感極輕,像一片雪花落在眉心,又像童年時父親為她拂去肩頭的落葉。
像試探,又像確認。
她沒躲。
“你想當規則的守門人?”她問,目光依舊望著前方虛空,仿佛能穿透層層命運的迷霧,“那就彆躲在暗處咬人。進來,堂堂正正地活著。”
說完,她主動撕開識海的屏障,把噬魂劍體的感知沉進去——不是鎮壓,不是煉化,而是邀請。一種近乎獻祭的信任,將自身最脆弱的部分敞開給那個曾想吞噬她的存在。
那一瞬間,大殿的時間猛地恢複了流動。
陳曉琳的手一抖,血珠砸在地上,濺起一個小坑,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竟腐蝕出一圈細小的焦痕。寧紅夜悶哼一聲,額頭上全是冷汗,焚天雀紋劇烈跳動,似有火焰在皮下燃燒;她咬牙強撐,指節泛白,卻不敢有絲毫鬆懈。顧清寒膝蓋一軟,差點跪倒,靠劍撐住才站穩,眉心血痣忽明忽暗,像是與遠方某處產生了共鳴。
而吳晨曦站著,左臂的鱗片不再擴散,反而泛起一層溫潤的光,像結了霜的玉石,在幽暗的大殿中流轉著淡淡的藍暈。她的呼吸變得平穩,心跳卻加快了幾分——她能感覺到,識海中多了一個“人”。不再是敵人,也不是奴仆,而是一個並肩而立的存在,沉默地站在她靈魂的另一側。
沙盤羅盤轟然一震,裂縫徹底合攏。投出的通道邊緣不再撕裂,反而緩緩展開,變成一道橫跨雪山的光隙輪廓,宛如天穹被劈開的一線曙光。
“好了。”她喘了口氣,抹掉嘴角滲出的血,指尖沾上一抹猩紅,“門開了,但得劈開才能通。”
“我們來。”顧清寒開口,聲音有些啞,握劍的手卻穩如磐石。
吳晨曦搖頭:“這是我的劍,我的路。”她看向三人,眼神堅定卻不失溫柔,“你們守住祭壇,彆讓通道反噬毀了根基。若我失敗……至少還有人能把真相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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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寧紅夜瞪她,眼中怒意翻湧,“那一劍下去,輕則廢,重則神魂俱滅!你以為自己是誰?救世主?還是殉道者?”
“重則我哥真沒了。”吳晨曦打斷她,笑了笑,那笑容乾淨得讓人心疼,“可他早就沒了。從他把我抱走那天起,他就活成了彆人口中的弑神者。他們說他背叛神殿,屠戮同門,斬斷輪回鎖……可沒人問過,他為什麼這麼做。”
她轉身走向祭壇最高處,因果巨劍拖在身後,劍尖劃過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像是命運的刻痕被一一喚醒。每一步落下,腳下冰麵便綻開蛛網般的裂紋,寒氣升騰,凝成霜花。
沒人再說話。
她站定,雙手握劍,劍尖上挑,直指穹頂。
沒有蓄力,沒有念訣,她隻是閉上眼,回憶。
回憶他手把手教她握劍時的溫度,粗糙的掌心貼著她稚嫩的小手,一遍遍糾正姿勢;
回憶她發燒那晚,高熱不退,他把自己凍進冰棺,隻為換她退燒,醒來時看見他在門外咳出血冰;
回憶她在街上被人圍毆,滿臉是血,他提著劍走來,披風染血,卻笑著說:“妹妹打架,哥哥總得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