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光斑灑落,像誰在天上撒了碎玻璃。那些光映出過往的畫麵——有人跪地求饒,眼中滿是絕望的淚;有人笑著拔劍,嘴角揚起殘忍的弧度;還有人將火把扔進糧倉,整條街燒成了流淌的紅河,哭喊聲被烈焰吞噬,連風都帶著焦糊的哀鳴。
吳晨曦本該消散了。
按照規則,當“本體”徹底湮滅於時間長河,承載其意誌的殘影也應隨之歸於虛無。可她還懸在海水中,沒有完全沉下去,也沒有徹底離開。她的身形輕得像煙,幾乎和海水融在一起,輪廓模糊,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洋流揉碎、吹散。唯有那雙眼睛,依舊亮著,像是不肯熄滅的最後一盞燈,執拗地望著海底最深處那點蝶形的微光。
那是……他留下的印記嗎?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隻要那光還在閃,她就不能閉眼。
她緩緩伸出手,指尖顫抖著,終於觸碰到那層薄如蟬翼的光暈。
就在接觸的瞬間,腦子裡突然一震。
不是疼,也不是冷,而是一種說不出的空蕩。
就像有人從她腦袋裡硬生生挖走了一塊東西,連帶著記憶和感覺一起被抽走了。那些曾以為刻骨銘心的畫麵——哥哥教她握劍時掌心的溫度,他背她走過暴雨泥濘的小路,他在雪夜裡低聲哼的童謠——全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看舊照片。
“本體消散。”
四個字浮現在她意識中,灰蒙蒙的,像是寫在舊牆上的粉筆字,風一吹就要沒了。手中的沙盤殘片顫了兩下,然後徹底安靜下來,表麵裂紋蔓延,如同乾涸的河床,再也映不出任何因果軌跡。
她懂了。
哥哥真的不在了。
不是躲在哪條時間線後麵,也不是變成了哪顆星星或哪陣風。他是徹底消失了,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剛才下的冰晶雨,不過是規則成型前最後的一點回響,是宇宙對一位逆行者的默哀。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劍。
那把曾斬斷因果的巨劍,如今隻剩下一個劍柄。頂端嵌著的玄冰寶石原本通體幽藍,寒光凜冽,能凍結時空的流動,現在卻布滿裂紋,像蜘蛛網一樣爬滿了表麵。寒光忽明忽暗,像快要停跳的心跳,每一次閃爍,都像是在提醒她:你也快撐不住了。
“原來……你也撐不住了嗎?”她低聲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話音未落,腳下的海床猛地一抖。
不是震動,是塌陷。
一道青色的能量流從裂縫中衝天而起,攪得海水翻滾如沸,氣泡炸裂成霧狀,光線扭曲變形。頭頂懸浮的因果羅盤晃了晃,光芒瞬間暗了一半,轉動也變得遲緩,仿佛發條鬆了勁,齒輪卡進了沙礫。
就在這時,陳曉琳的身影再次浮現。
雖隻是殘影,但她眉宇間仍帶著七彩瞳熄滅前的最後一絲執念。她察覺不對,立刻抬手想點燃火種——那是她最後的力量之源,能短暫撕開虛實界限。可指尖剛冒出火星,就被一股洶湧的水流拍滅,水壓如千鈞重錘,壓得她幾乎跪倒。
“不好!”她大喊,聲音穿透水層,“要塌了!空間結構開始崩解,我們會被卷進‘無時之隙’!”
顧清寒的寒星還未升起,那縷殘魂竟也被某種力量拉了回來。血袍碎片在水中聚攏,勾勒出她清冷的身影,眉心的朱砂已黯淡無光,曾經能凍結命運的寒意,如今隻能勉強凝出一絲涼意。她試圖凝聚真氣,卻發現體內早已枯竭,經脈如乾涸的河道,連一絲靈力都無法調動。
她閉了閉眼,嘴角泛起苦澀的笑。
終究……還是來不及嗎?
寧紅夜的意識也在崩潰邊緣掙紮。她的槍早已沉入黑暗,槍尖殘留的火種核心微弱跳動,像一顆瀕死的心臟。她還記得那句話:“誰敢打著‘天命’的旗號欺負人,彆怪我這顆星專砸神仙腦袋。”那是她立下的誓,也是她活著的意義。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衝上腦門,總算沒讓自己徹底昏過去。
她抬頭看了看羅盤,又看向吳晨曦,眼神複雜:“你們說……這玩意兒不會是我們自己搞壞的吧?為了救一個人,打破四十九道封印,逆轉三重回環……我們是不是太瘋了?”
沒人回答。
因為下一秒,海床中央裂開了。
不是裂縫,是一個黑洞。
一個黑得發紫的漩渦猛然炸開,吸力強得連海水都被扭曲成麻花狀,光線彎曲斷裂,時間感錯亂。四人全被猛地往前拽,身體虛得像紙片,根本扛不住這股力量。
陳曉琳反應最快。
她一把甩出指尖最後一點火星,七彩火焰勉強燃起,在空中拉出三條細線,分彆纏住吳晨曦、顧清寒和寧紅夜的手腕。線很脆弱,晃得厲害,像隨時會斷的蛛絲,但至少讓她們沒被立刻撕開。
“抓緊!”她吼道,聲音在水中扭曲變形,“彆鬆手!一旦被吞進去,就是永恒放逐!”
吳晨曦死死攥著劍柄,另一隻手反手抓住火線。她抬頭看向漩渦中心,那裡已經開始塌陷,一圈圈波紋向外擴散,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下麵張嘴——一張不屬於這個世界、也不屬於任何時間維度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