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彆的清晨,館驛庭院內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秋霜,空氣清冷。車馬早已備齊,沈惟敬一身戎裝,肅立庭中,與徐光啟做著最後的告彆。李氏已由侍女攙扶著上了馬車,卻頻頻回首,目光在兒子身上流連。
小小的沈明玥被奶娘抱著,她似乎終於意識到這次分彆與往常不同,不再是父親出門巡邊幾日便回,而是要回到那個她隻有模糊記憶的、遙遠的薊鎮去,而剛剛熟悉起來的三哥哥和那個會送她香囊、笑容溫柔的未來嫂嫂,卻要留在京城。
當沈驚鴻與蘇卿卿並肩走上前,準備做最後道彆時,沈明玥突然在奶娘懷裡掙紮起來,小嘴一扁,烏溜溜的大眼睛裡迅速蓄滿了淚水。
“三哥哥……嫂嫂……”她帶著哭腔,伸出藕節般的小胳膊,身子使勁向前傾,想要抓住什麼。
沈驚鴻心中一軟,上前一步從奶娘手中接過妹妹。小丫頭立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將滿是淚痕的小臉埋在他頸窩裡,嗚咽著:“三哥哥不走……玥兒不要走……”
沈驚鴻輕輕拍著妹妹的背,溫聲安撫:“玥兒乖,跟爹娘回薊鎮,三哥哥在京城給你準備好多好多好玩兒的,下次見麵都給你,好不好?”
小丫頭卻隻是搖頭,哭得更凶了,奶聲奶氣地重複:“不要……要三哥哥……要香香嫂嫂……”
蘇卿卿站在一旁,看著這兄妹情深的一幕,心中亦是酸澀不已。她走上前,從袖中取出另一方乾淨的、繡著纏枝蓮紋的素絹手帕,輕輕為沈明玥拭去臉上的淚珠,柔聲道:“玥兒不哭,你看,嫂嫂再給你一個香香的手帕好不好?想三哥哥和嫂嫂的時候,就拿出來聞一聞。”
沈明玥抽噎著,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看了看蘇卿卿,又看了看她手中散發著淡淡蘭芷清香的手帕,猶豫了一下,終於鬆開了緊攥著沈驚鴻衣領的一隻小手,接過了那方手帕,緊緊攥在手心,另一隻手卻仍不肯放開哥哥。
沈惟敬見狀,眉頭微蹙,沉聲道:“玥兒,不可任性!”
被父親一喝,沈明玥小身子一顫,委屈得又要哭出來。
李氏在馬車內看得心疼,忍不住探出身道:“老爺,孩子還小……”
沈驚鴻對父親搖了搖頭,示意無妨。他抱著妹妹,走到馬車邊,溫言細語地又哄了許久,承諾會經常寫信,會托人帶京城的糖人和泥人給她,才勉強讓小家夥止住了哭泣。最後,他將妹妹小心翼翼地交還給奶娘,看著奶娘抱著仍不住抽噎、回頭巴巴望著他們的沈明玥上了馬車。
蘇卿卿也上前,對著馬車內的李氏再次斂衽行禮:“伯母一路保重。”
李氏紅著眼圈點頭:“好孩子,你們在京城……也要好好的。”她目光落在蘇卿卿腕間的玉鐲上,更多了幾分安心。
車輪終於緩緩轉動,碾過覆霜的石板路,發出轆轆的聲響。沈驚鴻與蘇卿卿並肩立在驛館門外,目送著車隊消失在長街的拐角,空氣中似乎還隱約傳來小丫頭細弱的、帶著睡意的嗚咽聲。
直到再也看不見車影,沈驚鴻才輕輕籲出一口氣,轉頭看向身旁的蘇卿卿,發現她也正望著車隊遠去的方向,眼神中帶著一絲悵然和不舍,腕間那抹羊脂玉的溫潤光澤,在清冷的晨光中格外顯眼。
“小妹……很喜歡你。”沈驚鴻輕聲道。
蘇卿卿回過神,微微頷首,唇角泛起一絲溫柔的弧度:“玥兒天真可愛,我也很喜歡她。”她頓了頓,抬起手腕,輕輕撫過那玉鐲,“伯母的厚愛,我會一直記得。”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卻並無尷尬,一種共同經曆了家庭團聚與離彆、彼此關係更進一步確認的微妙氛圍在空氣中流淌。寒風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掠過青石路麵。
“我該回去了。”蘇卿卿輕聲說。畢竟男女有彆,於禮不合,易惹閒話。她在京城另有蘇家的一處小院安置,有本家派來的可靠仆婦陪伴。
“我送你。”沈驚鴻自然道。
“不必了,”蘇卿卿微微搖頭,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等候的蘇家馬車,“製造局事務繁忙,莫要耽擱。新一批賬目我核對後,明日讓人送來。”
沈驚鴻知她性子獨立,且安排妥當,便不再堅持,隻是目送她登上馬車離去,方才轉身,大步向製造局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挺拔,步伐堅定,將那份離愁與溫情壓在心底,迅速切換到了日常的忙碌狀態。
生活重回緊張充實的軌道。沈驚鴻將全部精力投入雷霆銃的改良與新軍訓練。然而,一次意外的演練事故,讓他意識到了新的問題。
那是在一次模擬巷戰與近距離遭遇的對抗演練中,一隊扮演“建奴精銳步甲”的老兵,憑借厚重的棉甲和嫻熟的近身格鬥技巧,冒著稀疏的排槍火力,強行突入到了雷霆銃手陣線二十步內。雖然演練使用的是未裝填實彈的空銃,但按照規則,這些突入的“敵軍”已足以對銃手造成重大殺傷。
演練結束後,帶隊把總心有餘悸地向沈驚鴻彙報:“沈先生,這雷霆銃射程精度沒得說,可要是被那些身披重甲的建奴死兵衝到近前,咱們裝填再快也來不及啊!一輪打不穿,就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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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驚鴻盯著那些身上掛著代表“中彈”卻依舊成功“突入”的白粉印記的老兵,眉頭緊鎖。他意識到,雷霆銃雖然遠射性能優異,但麵對高速突進的密集重甲目標,尤其是在複雜地形下,其射速和單發鉛丸的停止作用,仍顯不足。必須有一種能在極近距離內瞬間形成麵殺傷,有效阻滯敵群衝鋒的武器。
“霰彈……”他喃喃自語,腦海中浮現出後世霰彈槍的影子。但直接將現有雷霆銃發射霰彈,膛壓、射程和精度都會是大問題。
一個新的構想在他腦中逐漸清晰——或許,需要專門設計一種短銃管、大口徑,專注於近距離潑灑彈雨的副武器,類似於後世的“銃槍”或“霰彈銃”。這將是雷霆銃體係的一個重要補充。
他立刻返回製造局,召來張匠頭等人,將這個想法提出,並開始繪製初步的草圖:更短的銃管,更大的口徑,可以發射包含多枚小鉛丸或鐵珠的獨頭霰彈兩用彈藥,結構需儘量簡化以利於快速生產和裝備。
與此同時,蘇卿卿也並未閒著。她將自己管理的賬目、物料打理得井井有條,同時利用從江南本家調來的醫藥資源和自己鑽研的醫術,在征得沈驚鴻和神機營將領同意後,於製造局和神機營內分彆設立了一個小小的“醫藥角”,儲備常用藥材,並培訓了幾名懂得基本包紮、止血、處理火藥灼傷的輔兵。這看似微小的舉措,卻在日常訓練傷病的處理上發揮了不小作用,贏得了不少軍士的感激。她每日往返於自家小院與製造局或神機營醫藥角)之間,行事低調,分寸把握得極好,既提供了幫助,又避免了瓜田李下之嫌。
期間,沈驚鴻果然沒有食言,托南來北往的商隊,給遠在薊鎮的妹妹捎去了幾次京城的精巧玩物和零食,每次都附上一封簡短的家書,報個平安,也略略提及京中趣事。偶爾,他也會在給父母的信中,以不經意的筆觸,提及蘇卿卿在管理賬目或醫藥方麵的細心與成效。
時光便在這樣緊張而充實的日子裡悄然流逝。遼東的局勢依舊緊張,建州女真雖未發動大規模進攻,但小股騷擾不斷,邊關氣氛凝重。朝堂之上,關於是否主動出擊、如何籌措遼餉的爭論也從未停歇。
沈驚鴻知道,他和他的雷霆新軍,遲早要踏上那片土地。而在此之前,他必須爭分奪秒,不僅讓雷霆銃更加完善,還要為這支軍隊配上能應對各種威脅的利齒與堅甲。他站在校場邊,看著士兵們演練,腦海中卻已開始勾勒近距離霰彈銃的轟鳴,以及它在未來戰場上可能起到的一錘定音的作用。那腕間玉鐲帶來的片刻溫情,已化為肩頭更沉的責任,推動著他不斷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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