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隨著朝堂風氣向“實乾”傾斜,以及遼東局勢的日益緊張,一項重大的人事任命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經太子太保、參讚軍國機務沈驚鴻多次舉薦,並結合其在軍械革新、澎湖之戰中展現的卓越統籌能力與對格物實學的深刻理解,皇帝朱由校力排眾議,下旨擢升沈驚鴻為都察院右副都禦史,巡撫薊遼等處地方、提督軍務。這意味著沈驚鴻正式離開了深耕多年的京畿技術領域,直接肩負起大明帝國最為重要的北疆防務重任。
此任命一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支持者認為,沈驚鴻精通新式軍械,又深諳後勤保障與工程營造,正是整頓邊務、應對後金威脅的不二人選。反對者則憂心忡忡,認為其一介文臣雖掌軍器監多年,但終究是技術官出身),未經戰陣,驟登如此高位,恐難勝任,甚至私下譏其為“匠作巡撫”,懷疑其能否駕馭那些驕兵悍將。
臨行前,沈驚鴻特意前往拜彆恩師徐光啟。年事已高的徐光啟,如今更多地在翰林院格物院著書立說,翻譯西學典籍。他看著自己最傑出的學生,眼中滿是欣慰與期許。
“驚鴻啊,”徐光啟捋著胡須,語重心長,“薊遼重地,關乎國本。你此去,非同小可。邊鎮積弊,非一日之寒;女真之勢,亦非澎湖紅毛可比。切記,格物之學,在於明理致用,而非恃技而驕。與邊將相處,當剛柔並濟,既要倚重其經驗,亦要以實績立威。你父親久鎮薊鎮,於情於理,皆是臂助,然亦需把握分寸,勿使旁人以為薊遼乃沈家之薊遼。”
沈驚鴻恭敬受教:“學生謹記恩師教誨。邊務繁雜,學生定當慎之又慎。以格物之理,察地理,明敵情,固城防,利軍械;以務實之心,核糧餉,練精兵,撫士卒,安民心。必不辜負陛下信任與恩師期許。”
離京前夕,沈府內的氣氛帶著一絲凝重與不舍。沈老夫人拉著兒子的手,眼中含淚,千叮萬囑,無非是邊塞苦寒,務必珍重。已然長成翩翩少年的沈承宇,對父親充滿了崇拜,嚷嚷著將來也要去邊關殺敵,被蘇卿卿輕聲喝止。
最讓沈驚鴻牽掛的,自然是妻子蘇卿卿。這些年來,她不僅將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更將“慈幼醫館”辦得有聲有色,與吳有性編撰的醫書也已刊行,惠澤四方。她深知丈夫此行責任重大,危險暗藏,縱有萬般不舍與擔憂,卻未曾流露半分,隻是默默為他整理行裝,將親手調製的驅寒、療傷藥囊細細放入箱中。
夜深人靜,夫妻二人對坐燈下。
“此去薊遼,山高路遠,夫君一切小心。”蘇卿卿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驚鴻握住她微涼的手,眼中滿是愧疚與深情:“卿卿,家中老小,又要辛苦你了。”
蘇卿卿搖搖頭,展顏一笑,那笑容在燈下顯得格外溫暖堅毅:“夫君放心去便是。家中一切有我。你在外建功立業,保境安民,便是我與承宇最大的榮耀。隻望你記得,無論千裡萬裡,家中總有一盞燈為你而亮。”
她頓了頓,又道:“邊軍將士亦是人子人夫,傷病之苦,妾身深知。我已整理了一批常見傷病的防治手冊和成藥配方,夫君可帶去,或能稍解邊軍之苦。”
沈驚鴻心中暖流湧動,得妻如此,夫複何求。他將蘇卿卿輕輕擁入懷中,千言萬語,儘在不言之中。
帶著皇帝的殷殷囑托、恩師的諄諄告誡和家人的深深牽掛,沈驚鴻率領著由部分京營新軍骨乾、“精密製造局”技術工匠以及格物學堂畢業生組成的僚屬團隊,離開了京城,一路向東,再折向北,馳往薊遼總督駐地——山海關。
沿途,沈驚鴻並未一味趕路,而是不斷考察地形、詢問民情,校驗地圖,並讓隨行的技術團隊記錄關鍵隘口、河流的水文地質信息。他深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知地”同樣是格物之要義。
抵達山海關當日,旌旗招展,戍卒肅立。以薊遼總督王象乾仍留任總督,沈驚鴻為其下屬,專巡撫地方、提督軍務)為首,薊鎮、遼東諸多將領齊聚關前迎接這位名聲赫赫的新任巡撫。
而在迎接的隊伍最前方,一位身著緋色麒麟補子官袍、須發皆白卻腰板挺直、不怒自威的老者,格外引人注目。正是沈驚鴻的父親,鎮守薊鎮總兵官、左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沈惟敬。
父子二人,於這雄關之下,軍旅之中,再次相見。身份已與昔日家中截然不同,一為巡撫上官,一為麾下總兵。
“薊鎮總兵官沈惟敬,參見撫台大人!”沈惟敬率先上前,按軍中禮儀,抱拳躬身,聲音洪亮,帶著軍旅特有的鏗鏘。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兒子,眼中情緒複雜,既有為人父的驕傲,亦有對上官的審視,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沈驚鴻連忙上前,雙手虛扶:“老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他聲音沉穩,卻刻意放緩了語速,帶著對長輩的尊敬。在這一扶一起之間,父子之情與上下級之分,拿捏得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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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目光交彙,瞬間讀懂了彼此眼中的千言萬語。沈惟敬看到的是兒子褪去了最後一絲青澀的沉穩與自信,而沈驚鴻看到的,則是父親一如既往的剛毅以及那深藏眼底的關切。
當晚,巡撫行轅之內,摒退了左右,隻剩下父子二人。
沈惟敬卸下了官場的客套,看著兒子,歎了口氣:“你小子,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這薊遼的擔子,可不比你那擺弄鐵疙瘩輕鬆。”
沈驚鴻為父親斟上茶,恭敬道:“兒子明白。日後軍務,還需父親多多指點。”
“指點?”沈惟敬哼了一聲,“你現在是巡撫,老子是你的下屬!該怎麼做,你自有主張。不過,這薊遼的兵,可不是京營那些娃娃兵,個個都是跟蒙古人、女真人真刀真槍拚殺出來的老油子。光靠陛下寵信和那些新式火銃,可未必鎮得住場麵。”他這是在提醒兒子,邊軍有邊軍的規矩和生態。
沈驚鴻點點頭:“父親放心,兒子曉得。恩師亦曾教誨,需剛柔並濟。此番前來,一為整飭防務,應對建虜;二來,也是要看看,這‘驚鴻一式’和的新炮,在真正的邊關老卒手中,究竟能發揮幾成威力,還有哪些需要改進之處。這,亦是格物之道。”
沈惟敬看著兒子侃侃而談,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兒子並未因高位而忘形,依舊保持著那份務實與探究之心。他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道:“王督師王象乾)年事已高,近年已漸求穩。遼東那邊,孫承宗經營關寧錦防線不易,但朝中掣肘亦多,餉械時有不足。你此番前來,既是機遇,亦是險局。朝中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
“兒子明白。”沈驚鴻目光堅定,“正因為難,才更需有人來做。父親,我們沈家世受國恩,值此危局,正該戮力同心,共保疆土。”
沈惟敬重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一切儘在不言中。這一刻,他們不僅是血脈相連的父子,更是即將在這帝國北疆並肩作戰、命運與共的同袍。山海關的夜風帶著凜冽的寒意,而巡撫行轅內的燈火,卻照亮了這對父子堅毅的麵龐,也照亮了大明薊遼防線即將迎來變革的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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