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對於高建國和他帶來的那支省路橋公司的精英團隊來說,宛如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他們徹底淪為了看客。
而且是那種被顛覆了所有常識,隻能張著嘴,呆滯地看著神跡發生的看客。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王大錘的鍛造工坊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心臟,在水力鍛錘的轟鳴中,將一塊塊鋼錠砸成了圖紙上那些形狀精確的滾軸、齒輪和傳動軸。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張木匠帶著幾十個木匠,用最原始的墨鬥和锛鑿斧鋸,將一根根堅硬的青岡木,拚接成了一個足有二十多米長,內壁襯著一層厚厚防火泥的巨大木製圓筒。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上百個村民,用肩膀扛,用板車拉,將一座座小山般的青灰色石料和黑色河泥,運到了工地上。
瘋了。
所有人都瘋了。
在這個叫林墨的年輕人的指揮下,整個杏花鎮的合作社,就像一台被擰緊了發條的戰爭機器,每一個零件都在以一種燃燒生命般的激情,高速運轉著。
“高工,我……我有點看不懂了。”一個年輕技術員揉著眼睛,聲音乾澀地說道,“用木頭做窯身,就不怕一把火給燒穿了嗎?”
高建國嘴唇發乾,他死死盯著那個巨大木筒內壁糊著的那層不知名的泥巴。
“那不是普通的泥。”
他聲音沙啞地回答。
“那是他用特殊配方的粘土、草木灰和砸碎的陶片混合製成的……耐火材料。”
這三天,他什麼都沒乾。
他就跟在林墨身後,看著他如何指揮村民選料,如何調配比例,如何用最簡單的材料,創造出最不可思議的效果。
他看得越多,心就越涼。
他引以為傲的那些知識,那些寫在大學課本上的公式和理論,在林墨這種返璞歸真、直指核心的“格物”手段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如此可笑。
第三天傍晚。
在無數人的注視下,那台造型無比怪異的“木製回轉窯”,終於組裝完成。
巨大的木筒,被穩穩地架在幾組鋼製滾軸上,通過一套複雜的齒輪組,與遠處那台巨大的水車連接在了一起。
窯的尾部,正對著那座如同洪荒巨獸般咆哮的煉鋼爐。
一切準備就緒。
林墨站在水閘邊,平靜地看了一眼已經徹底失魂落魄的高建國。
“高工,看好了。”
“真正的‘燒石灰’,現在開始。”
說完,他猛地揮下了手。
“開閘!”
“轟隆——!”
洶湧的河水再次驅動了巨大的水車。
但這一次,被帶動的,不隻是鼓風機和鍛錘。
“嘎吱……嘎吱……”
那根長達二十多米的巨大木筒,在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中,開始以一種極其緩慢,但卻無比穩健的速度,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動了!那個大木管子在轉!”人群中爆發出驚呼。
“上料!”
林墨又是一聲令下。
早已準備好的村民,立刻將成百上千斤被敲碎的石灰石和粘土混合物,從窯頭高處的進料口,源源不斷地倒了進去!
隨著窯體的轉動,那些石料在筒壁內,被不斷地帶起,然後落下,翻滾著,緩慢地向著窯尾移動。
“開爐!”
王大錘扯著嗓子,發出一聲怒吼。
水力鼓風機全力開動!
“轟!!”
煉鋼爐的爐口,再次噴出了那道足以融化鋼鐵的白色火龍!
而這一次,那恐怖的烈焰,沒有衝向天空,而是被一個巨大的導流罩,儘數灌進了緩緩旋轉的回轉窯尾部!
整個木製窯身,瞬間被那恐怖的高溫映照得一片通紅,仿佛一根巨大的烙鐵。
可詭異的是,那木頭做的窯身,竟然真的沒有燃燒!隻是在不斷地冒著白色的水汽。
“天呐……”
高建國身後的技術員們,已經徹底放棄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