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的餘韻尚未在朔方城完全散去,街巷間偶爾還能見到未及清掃的紅色炮仗碎屑,空氣中隱隱飄散著爆竹燃儘後那特有的淡淡硝煙味,與初春清冷的晨風混雜在一起。
就在這新舊交替的朦朧時節,一支看似尋常、並不起眼的商隊卻已悄然集結在城外僻靜處。
三輛裝載著朔方特產皮毛、風乾草藥等貨物的普通馬車,二十餘名雖作尋常護衛打扮,卻難掩精悍乾練之氣的隨行人員,這便是淩雲此番南下的全部陣容。
表麵上,他們是前往並州州府晉陽進行貿易往來的商隊,實則肩負著為朔方開辟隱秘財源、深入探聽外界各方動向的重任。
臨行前,淩雲特意將負責琉璃研發的主事王匠師,以及留守朔方、肩負重任的郝昭、顧雍二人,召集到了那間位於工坊最深處、日夜有親信嚴密把守的密室之中。
密室狹小,僅有一盞豆大的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暈,將四人的身影投在斑駁的土牆上,拉長變形,更添幾分詭秘。
淩雲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目光銳利如鎖定獵物的鷹隼,緩緩掃過眼前三位深知內情的核心人物。“琉璃之事,關乎我朔方未來命脈與發展根基,乃當前最高機密,絕不容許有半分閃失。”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敲在聽者的心坎上,“我走之後,工坊須放緩產出速度,切忌貪功冒進。
要將重心完全置於鑽研更精深的燒製技藝、提升琉璃純淨度與品質之上,絕不可為求數量而貪多求快,徒增暴露的風險。所有已產出及將產出的琉璃成品,必須嚴格封存於府庫密室內,一片也不能私下流轉出去,記住,這些都是不容置疑的死命令!”
“所有參與此事的工匠及其家眷,務必妥善安置,優渥對待,但亦需嚴加管束,訂立嚴密規章,隔絕內外消息。若有半分差池,走漏了半點風聲……”他話語微微一頓,語氣中透出的凜冽寒意讓經驗豐富的王匠師也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額頭滲出細汗,“我唯你們三人是問!”
郝昭與顧雍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那沉甸甸、不容推卸的責任,當即深深躬身,肅然領命,不敢有絲毫怠慢之意。
那輛由典韋親自看守、用厚重油布遮蓋得密不透風、混在商隊中的普通馬車裡,裝載的正是這數日來,琉璃工坊在王匠師帶領下,耗費心血反複試驗所得的精華結晶。
數量雖不算豐盈,種類卻已初具規模,展現了工坊技術的快速進步。
除了最早那件試驗成功、被視為吉兆的晶瑩玉碗,還有數隻杯壁薄如蟬翼、對光看去剔透若冰的高足酒杯;兩三件造型古樸雅致、瓶身在不同光線下能流轉出微妙光暈的細頸瓶;一些經過精心打磨、顆顆渾圓無瑕、內蘊溫潤寶光的琉璃珠;甚至還有一兩件大膽嘗試、帶有淺浮雕纏枝蓮紋的壁飾,那精美的紋路在澄澈的琉璃材質中若隱若現,更顯匠心獨運。
每一件珍品都被最柔軟的江南絲綢仔細包裹,再安放在內襯厚實棉絮、量身定製的特製小木匣中,以最大限度地抵禦長途旅途的顛簸震蕩。
這些凝聚了智慧與汗水的器物,便是淩雲準備用來叩開中原財富之門、結交權貴的“敲門磚”,其價值遠非尋常金銀可比。
為了最大限度地掩人耳目,一行人均做了精心的喬裝改扮。
淩雲化名“淩風”,身著質地尚佳卻不顯過於張揚的青色綢緞長衫,外罩一件用以禦寒的銀鼠皮坎肩,手中持一柄素麵折扇,步履從容,談吐文雅,儼然一位帶著幾分書卷氣的精明商賈,或是遊學的士子。
典韋那鐵塔般的身形依舊魁梧如山,難以完全掩飾,但也換上了市麵上常見的護衛窄袖勁裝,腰挎一把看似普通的樸刀,收斂了大部分煞氣。
淩雲私下戲謔地贈他表字“惡來”典韋的表字就叫惡來,但是現在典韋沒有取,淩雲給他取了。),這個充滿古之猛將氣息的字號,倒是與他那刻意扮出的凶悍護衛形象相得益彰。
李進化名“李錦”,同樣扮作商隊護衛頭領模樣,目光銳利如電,掃視四周,卻沉默寡言,儘顯乾練。
甄薑則扮作淩風的夫人“薑氏”,以一襲素雅而不失身份的淺色襦裙現身,臉上覆著一層輕紗,遮住了絕色容顏,更添幾分令人難以窺探的神秘感。
那二十名從親衛營中精選出來的健兒,也各自收斂起行伍特有的凜冽氣息,混入護衛隊伍中,言行舉止模仿著尋常商隊護衛,顯得毫不起眼。
諸事安排妥當,確認再無疏漏,這支小小的隊伍便迎著初春依舊料峭的寒風,悄無聲息地駛離了日漸穩固、如同堅實後盾的朔方城,踏上了南下的漫漫長路,身影逐漸消失在官道的儘頭。
沿著預先反複推敲、規劃好的商道,隊伍謹慎前行,晝行夜宿,儘量避開不必要的麻煩。三日之後,風塵仆仆的眾人,終於遠遠望見了並州心臟——晉陽城那巍峨雄壯、如同巨龍盤踞般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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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邊塞朔方的粗獷、硬朗、一切以實用為主的風格截然不同,身為州治的晉陽,淋漓儘致地展現了這座北方重鎮曆經數百年沉澱的繁華與深厚底蘊。
高達數丈的青磚城牆綿延開闊,一眼望不到頭,垛口如巨獸利齒,望樓森然林立,旗幟飄揚。